第五五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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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闻芊接过请帖来看,“这么有兴致?……好玩吗?”

  “我也没去过,不过据说有的吃有的玩,应该还不错。”

  帖子上是用端端正正的行楷书写,末尾落着“梅庄花让”四个字,她瞧完后翻到背面去瞅了瞅,“怎么突然想着要请你们赏花,是应酬?”

  他说不是,“梅庄是花家的产业,老庄主曾在朝中任翰林院大学士,致仕后爱莳花木,于是一手建造了这座梅园。起初那几年,只是广邀爱花之人来庄中游玩,后来小庄主继承家业后,就变成了青年男女弹琴作诗的风雅之地。”

  杨晋淡笑着从她指尖把请柬抽了出来,“这个,以前府上也收到不少,爷爷从未理会过,不过今年破例,主要还是为了我堂姐。”

  “你堂姐?”闻芊长长地哦了声,“听你说她也是锦衣卫……入职比你早吗?“

  他点了点头,“其实我是在红莲教那件事之后才认识她的,由于是远亲,此前连面也没见过。”

  闻芊随他在小径上信步而行。

  “三姐大我两岁,五年前我和百川被带到济南府时,她刚刚十八,但人已经是北镇抚司正七品的总旗了。”

  “施百川?”她转过眼,“等等,怎么这里头还有他?”

  杨晋笑了下,“小川是我在教中收的小弟,因为无父无母,背叛方新以后他自然而然地要跟着我,怎么赶都赶不走,爷爷见拿他没办法,索性就一块儿带来了。”

  闻芊忍不住笑出声,“你自己都小着呢,还收小弟?”

  “是啊。”说到此处,杨晋驻足想了一下,“那时他大概也就……十四岁的样子。”

  后院里,满地的霜雪被刀光溅起,像一把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飞上半空后又簌簌往下坠。

  施百川在屋檐上几个起落,最后停在院外隔了老远的一棵大榕树上,扶着树干,蹲在那里静静的往下看。

  院中的姑娘一身贴身短打,纤细的人拎了把纤细的刀,整个一长条,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显得愈发单薄。

  她好似天生不会收拾自己,头发一点也不像普通年轻女孩儿那样柔顺光滑,反而很枯黄,发梢微微发卷,衣衫也是长年累月的暗色系,从头到脚看不见丁点的装饰。

  这身乌漆嘛黑的打扮,在加上脸颊那道长长的疤,平日里若放在人群中,便是谁也不会为之回眸的类型,甚至还会认为……很难看。

  施百川托起腮来,出神地瞧她练刀。

  犹记得他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

  是在第一次来杨府的时候。

  那会儿杨晋正被杨老拎到小黑屋没日没夜的挨揍,他和其他几个“欠管教”的兄弟则被关在厢房内,而负责看守他们的,是个面无表情,通身不带半点女人味的……锦衣卫。

  “丑八怪,放我出去!”

  “我要找我大哥。”

  他围着杨凝上蹿下跳的骂“丑八怪”,奈何这个人就跟块发了霉的木头一般,从始至终不动如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见他一个人杂耍似的在屋里折腾。

  施百川觉得此人待久了,自己绝对要疯,他左思右想最后得了个绝妙的主意,于是悄悄将手臂划破,缩在地上装出一副流血过多快死的模样。

  杨凝果然上当了,就在她俯身查看他的伤势时,他猛地伸手将怀里的药粉朝她面门一洒。

  那包不知掺了甚么内涵的粉末入目即是一阵刺痛,杨凝闷哼了一声,蹲在原处强忍着没用手去揉眼睛。

  他心中暗乐,趁势推开门,溜之大吉。

  本来是想去找杨晋,奈何在杨府内兜兜转转,半天没寻到方位,最后竟莫名其妙的走出了大门。

  彼时大齐从北往南都在通缉红莲教的教徒,殷方新虽被捕入狱,但余党尚在,而且对杨晋几人恨之入骨,几乎是在他才出杨府没多久,蒙头就被人给带走了。

  一路好似上了车又骑了马,跌跌撞撞行了不知多久。

  等罩头的布袋掀开时,施百川才看清那对面是从前教中的老熟人,笑得一口黄牙,那手臂缺失了一只,正是躲官兵时被人斩下的。

  见状,他心中咯噔一凉,想自己这回多半要完。

  本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瞬间把心一横,蹦跶着跳起来,被捆着双手双脚蝉蛹似的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大黄牙”很不把他放在眼里,任由人横冲直撞地把两旁的看守撂倒,只是慢腾腾地提起手边的刀,冷眼对准他的右臂。

  一腔的愤恨总得找个替死鬼来泻火,施百川咬着牙站在原地,满心荒凉地安抚着自己周身直立的汗毛,眼睁睁看着那把雁翅刀闪着寒光劈过来。

  倏忽间有一道黑影挡在他身前。

  修长的柳叶刀背死死地抵着迎面落下的利刃,噌的一声,把刀光逼成细细的一缕,在眼前一闪而过。

  施百川所站的那个位置,能清晰的看见她被药粉刺得通红发肿的双目。

  但那目光仍旧坚定而执着,看不到半分犹疑。

  好像天崩地裂,她也依然不动如山。

  宽大的雁翅刀正压在跟前,少女纤细的胳膊似乎承载不起如此强大的力道,刀尖刺入了耳边的皮肤,然后一寸一寸的往下滑。

  鲜血渐涌成河,顺着细嫩的脖颈,一直染透了衣襟。

  此后他每每想起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当初若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甚么听歌赏花的风雅之地……说白了,就是一群门当户对的未婚青年来碰运气的地方罢了。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倒也会给自己粉饰脸面。”

  杨晋笑了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爷爷觉得亏欠三姐,大概是想让她挑一挑,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哦。”她百转千回的吐了个字,扬眉斜眼睇他,“我看,恐怕也不止是为了你姐姐吧,既然要你陪着同去,想来也是准备给你这个孙子谋点福利咯。”

  杨晋无奈地摇头:“和我又没关系。”

  “那可说不准。”闻芊抬手抚过草丛上的霜雪,“届时那么多大家闺秀,万一有对你动心的呢。”

  “不敢。”他无可奈何地笑笑,“‘三个月的身孕’还没能和爷爷好好解释,再多出几个月来,非得被他打残了不可。”

  听到此处,闻芊将视线落在旁边早已凋零的花枝上,笑意渐深,她目光朝天打了个转,抿唇把弧度平复回去,侧身调侃道:“那你叫我一块儿去是想便宜我,找个有钱多金的贵公子,好解除误会跟你爷爷有个交代么?”

  杨晋顺势屈指在她靠近的额头上轻弹了下,“叫你去是让你陪着我姐姐……我毕竟是个男人,总不能时刻跟她待一起。再有就是……”

  他思忖道:“我想若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好好给她打扮一下。”

  闻芊哼笑着瞥他,“我说呢,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原来是拉我去给你白干活儿呀?”

  “不会亏待你的。”杨晋走到她身边,“想要甚么报酬?说来听听。”

  “报酬么……”闻芊那点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余光瞧见他的神情,脚步忽的停下,随即伸手,“那就,把这个给我玩玩。”

  觉察到腰间一空,抬头时正见她手中拿着自己的制牌,杨晋微怔,急忙道:“诶,这个不行。”

  “有甚么不行的。”闻芊避开他,指尖绕着那块刻有“锦衣卫”三个字的腰牌旋圈圈。

  “这是我的制牌,不能随便乱玩,你换个别的吧,换个别的我送给你。”

  瞧他着急成这般,闻芊愈发想逗他,“不,我偏要玩这个。”

  两个人围着树转了几圈,杨晋实在无法,索性用了强,手臂从她胳膊处环过去握到了腰牌上。闻芊像是吃准了他会有这个动作,促狭一笑,拉起他另外那只手并拢,倏地一下解开了他的腰带,三下五除二地把双手捆起来,轻轻一推摁倒了树上。

  杨晋笑得叹出了声:“又来这招?”

  “我用这招你不也照样上勾?”闻芊靠在他身上,支起下巴,“杨大人,看来你没长进呀,同一个坑还往下跳。”

  “行了。”他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快给我松开,让人看见像甚么样子。”

  “松开啊?可以啊。”闻芊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放过你。”

  杨晋笑瞪她,仍不忘维持自尊:“我比你大。”

  她啧啧两声,“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么?”闻芊伸出食指沿着他鼻尖滑到嘴唇,“本姑娘可难伺候着呢,你现在再叫,我还不领情了。”

  她指尖落到唇线上时,杨晋想也未想,张口就咬住了。

  闻芊微微一怔,试着抽了下居然没抽出来。

  她看着杨晋略带挑衅地扬了扬眉,旋即不满道:“喂!……”

  就在此刻,不远处听得重重一阵轻咳。

  拐角后,五短身材的杨老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踱步出来,一见是他,杨晋赶紧挣脱出束缚,捏着自己的腰带甚是老实的站好。

  闻芊瞧他这举动,别过脸去掩嘴笑。

  “吵吵闹闹的,没个规矩。”杨老不悦地盯着杨晋,好似怎么看都缺斤少两的差点甚么,“晋儿,你瞧瞧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他僵硬地低头说了声“孙儿知错”,继而利索的把腰带系好。

  闻芊笑过之后,毫无畏惧地在旁甜甜唤道:“爷爷。”

  杨老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倒也没说甚么,只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举步离开。

  待他走远,杨晋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转身就要兴师问罪。

  闻芊迅速跳到几丈开外,笑道:“好不要脸,自己怕他还要赖我!”

  见她跑得快,杨晋只好在后面提醒:“别忘了我姐的事。”

  “知道啦。”

  三日后,大雪初晴。

  在晨曦还未冲破云层的暗黑之中,西厢房某间屋内的灯突然亮了,隐约能从投射在窗上的人影看得出,床榻上的那人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坐起了身。

  “你们是……”

  “你们!要作甚么?”

  两个小黑影扛着一坨被裹紧的不明物体急匆匆推开门,很快又急匆匆进入另外一间房。

  那屋中有个娇媚的声音浅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也是受人所托呢。”

  对方略显惊讶:“你、你是……”

  “我是来帮你的,别害羞嘛,大家都是女人。”

  “等等……别!你们快住手!”

  “别脱我衣服!”

  “唔……”

  似是被强行摁进了水里,剩下一连串都是咕噜咕噜的水声。

  一大清早,杨府西院内兵荒马乱的热闹非常,乍然听去,其中传出的只言片语像极了城外强抢民女的山大王,若非那求说话的是杨家最能打的三小姐,府里的下人多半会认为里面上演的是甚么了不得的大戏……

  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不好敲门。

  杨晋、施百川和朗许三个只能立在屋外,甚是懵憧地听着里头的声音。

  临近巳时,门终于开了,闻芊忙得满头薄汗,抬袖扇了扇,朝对面的杨晋颔首。

  后者正冲她询问似的一笑。

  “我出马的事,那还用问么?”她打了个响指,房中游月和菱歌便一左一右的将个身形高挑的女郎挽出来。

  杨凝今年二十有三,论年纪的确不算小了,但尚未成家,眉眼间仍带着少女气。

  闻芊给她上上下下收拾了个遍,抹了乌头麝香油的青丝服帖柔顺的梳成了个温婉的发髻,为了照顾杨凝平日里的风格,她没敢大动刀,只别了朵银制的朱钗,套了一条月蓝白枫纹的马面裙,罩上牙色的交领袄,这么一打扮,倒也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了。

  看惯了她以往提刀砍人的模样,杨晋和施百川皆有几分怔愣。

  闻芊倚着门笑问:“怎么样?能交差吧。”

  游月当即献宝般的开口道:“我们可是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

  菱歌:“足足一个多时辰呢!”

  这么长的裙子,杨凝五岁以后就基本没碰过了,被人稀里糊涂穿上去,至今仍是百般不自在,扯了半天决定打退堂鼓。

  “我还是算……”

  “算甚么算。”闻芊一抄手就把她拽了回来,“花了我那么多脂粉,这就想走?门都没有。”

  “……”

  她四肢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放才好了,立在那儿仿佛一条人形棒槌。

  “你把手先放下来,别那么紧张,又不是穿的铠甲。”闻芊只好耐着性子教,刚理好衣裙,一转眸头都快大了,“哎,姑奶奶,这髻不能扯的,你看又乱了……”

  瞧着闻芊事无巨细地一件件吩咐她,施百川不由微微一笑。

  总算收拾妥当,为了以防万一,闻芊索性挽住杨凝的一条胳膊,“若没甚么问题,我就带她先走了。”

  杨晋点了点头,随即朝施百川示意,“有要紧事的话,直接来梅庄找我。”

  “你放心。”他笑得漫不经心,抬起手祝他马到成功。

  杨晋笑着与他击掌,“马到成功。”

  停在偏门的黑漆平头车悠悠晃晃往城郊驶去,送走了闻芊几人,杨府上仿佛骤然冷清下来,连下人扫地的动静也变得格外突兀。

  朗许正打算回房休息,施百川却一反常态地将大氅披上,见他目光中似有不解,他一面系带子一面解释,“大个子,我出去一趟。”

  “不许告诉别人啊。”

  他到马厩里牵了匹快马,挑了城中的小路弯弯绕绕,不多时行至城郊。

  天色尚早,宾客才陆续进门。

  施百川在梅庄外的偏僻处栓好马,一跃而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屋顶有湿滑的苔藓,斜里长出的树枝已光秃秃的落尽了叶子。他信手折下一节青枝叼在嘴中,盘膝而坐,静静地等着远处的那架马车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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