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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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一晚上风声疏狂,噩梦连连,好像有无数个杨晋在轮番踹她的门,场面很是可怖,且一幕接着一幕,没完没了。

  好容易睡醒了,总以为已经躺了三天三夜,趴在床头去看更漏,竟也不过辰时而已。

  做了整夜的梦,再加上受惊不小,闻芊疲惫得四肢无力,骨头缝里都泛着酸水,她眼底下两圈青黑,草草拿脂粉遮住,才拖着双腿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

  偏不巧,走廊尽头也有人将门打开,许是出于本能,闻芊抬起头,不经意与那人对了个正着,眉眼俊逸的青年,眸中带着分明的倦意,乍然望向她时好似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怔怔的。

  仿佛触电一般,闻芊忙匆匆别过脸,暗自朝着地上龇牙。

  到这会儿了才知道他们两人的房间是相对的。

  经历了昨晚的“冲动乱性”,她实在是不想和杨晋同行,便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先下了楼,自己方慢条斯理地走出去。

  楼下,早食已经摆好,游月一行不知几时和这帮锦衣卫攀上了交情,将桌子拼成一张,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块用饭,眼见她下来,扬起筷子便招呼道:“师姐,就等你啦,快来吃饭!”

  十来个人围桌而坐,当中何其扎眼的空了一个椅子,两边的人自不知他俩刚吵完一架,很贴心且理所当然地给她留了个紧挨着杨晋的位置。

  “咱们这行哪有你们想得那么好混。”施百川嗓门大,犹在侃侃而谈,“干的都是体力活儿,逮人、审人,从北往南来回跑,光是这样还不够,连审人都有讲究的。”

  清晨人少,满客栈就他们一行,因此他才敢肆无忌惮。

  “什么讲究?”菱歌捧碗好奇的问。

  一见有人搭理,他更来了劲儿,“单拿廷杖来说吧,上头下旨要打多少大板,你可不能抡棍子就干,有的人打得,打死算完,有的人打不得,只能意思意思两下,还有那些平日里有仇的,正好能借此机会出口恶气。碗口大的棍子,要做到一棍下去,表皮无伤,筋骨寸断……难吧?所以眼下啊,最吃香的还是那帮东厂的阉人,简直一劳永逸。”

  闻芊不便开口,一声不吭的坐下。

  饶是四周不算拥挤,靠得这么近,手肘却也若有似无地擦到了。

  杨晋坐在那儿没事人似的埋头吃饭,她看在眼中,立时生了不悦,手端起碗,毫无胃口地拿筷子在米饭里戳了一阵。

  最后,将筷子往上一搁,放回桌上,赌气道:

  “我不吃了。”

  周遭吃得正欢的众人皆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纷纷停了动作看她。

  杨晋嚼着嘴里的菜,目光有意无意斜过去,半晌似也觉得味同嚼蜡,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把碗搁了,“哐当”一声响,很有点旗鼓相当的意思。

  这情形,哪怕再迟钝的人也多少发现出其中的微妙来。

  原在嘻嘻哈哈的众人当即住了声,各自捧着碗安分地扒饭。

  施百川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粥,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哥,你也不吃啦?”

  他没说话。

  闻芊悄悄横了杨晋一眼,觉得这人居然模仿自己好不要脸!

  她把碗端起,张口叫朗许:“小朗!”

  “和我换位置,我不要坐这儿。”

  朗许正扒了口饭,闻言自无二话,顺从地起身来让她。

  中间隔了人,还是个身形庞大的人,登时就像是隔了一座大山,让闻芊瞬间觉得好多了,也有了心思肯喝两几勺粥。

  四周绷成一根弦的气氛到此才有所缓和,见她开始用饭,杨晋在心中暗叹,重新提起筷子。

  饭桌上被这一段暗潮汹涌的经过卷得鸦雀无声,一时没人再开口插科打诨,只听到碗勺相撞的脆响,文静得像是大户人家的“食不言寝不语”。

  闻芊心不在焉地吃了两根咸萝卜,旁边的游月大概是此前听施百川说了些什么,忽然凑过来:“师姐,咱们这是要去徐州落脚啊?”

  她低低嗯了声。

  “可上京不应该走凤阳府那条道更快么?怎么绕了远路?”

  一直以来她只想着随锦衣卫总能进京,倒没留意过路程的问题。

  闻芊被她问住,转过头本欲去找杨晋,但转念想到他估摸着又不会搭理自己,只好在桌下踢了踢对面的施百川。

  后者冲她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闻芊颦眉努努嘴,让他去问杨晋。

  施百川无奈了好一会儿,鉴于脚实在是被她踹得退无可退,他只能哼哼两声,“……哥,闻姑娘问你,咱们为什么去徐州不去凤阳。”

  杨晋连头也没抬,“走徐州那条道主要是为了去济南,临行前接到赵大哥的书信,杨千户现在人在济南,我必须过去一趟,返京倒是不急。”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他面对着施百川:“皇后娘娘大寿是什么时候的事?乐师要在多久前进宫?”

  施百川一头雾水,正打算说不知道,回头才意识到他是在问闻芊,心下更郁闷了,不情不愿地又把话朝对面重复了一遍。

  闻芊想了想:“皇后寿辰是在明年三月,但乐师正月底就得入京,来得及吗?”

  俨然被当成信使的施百川白眼直翻,眼见杨晋半天没反应,只能道:“哥,闻姑娘问你来得及吗?”

  “来不及。”他淡淡喝粥,“趁早改道吧。”

  他很尽职地转头:“闻姑娘,我哥让你赶紧走。”

  虽知晓杨晋是故意这么说,闻芊还是忍不住咬咬牙,固执地哼了声,“我偏不改道。”

  就猜到她会如此回答,杨晋也不意外,继续吃他的饭,然而刚把筷子伸出去,斜里有人先他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面前盘中所有的包子全数夹到了朗许碗里。

  “……”

  视线里的包子快叠成了山,朗许简直不知要如何下筷,侧头去看闻芊,她不在意地给他盛了碗粥,笑容灿烂,“你每天赶车多辛苦,吃得饱点才有力气呀。”

  朗许忙伸手比划道:“我已经吃饱了,你问问杨大人饿不饿?”

  闻芊想也没想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说这点不够啊?”言罢就将杨晋手边的麻酱烧饼给他端过来。

  朗许:“……”

  见他还想比划,闻芊却把他抬起来的手摁下去,施施然起身,“好了,你慢慢吃,我消消食。”

  顶多也就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粥,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消食的必要。

  看着手边空空如也的餐盘,杨晋默了片刻后,也终究叹出声,无奈地撂筷,“你们慢用。”

  随着这两个人的相继离席,几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松了口气。

  施百川目送他俩从相反方向走远,瞧见朗许眼中的茫然,伸手过去在他肩头拍了拍,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他们俩吵架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闻芊有个不错的优点,就是无论脸皮撕得有多破,在正事上她都不会感情用事。

  所以,哪怕和杨晋都快闹到天上去了,该上路还是得上路。

  坐在马车中,四壁摇摇晃晃,从偶尔掀起的帘子能看到车外苍茫的天空,入冬了,又向着北,江南的温柔如水只能在记忆里勾画。

  因为起得早,又被这车子晃得昏昏欲睡,菱歌和游月坐得东倒西歪,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能睡过去。

  一连住了两三天的驿站,今天应该是可以寻个镇子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正这么想着,车子忽的一顿停了下来。等了片刻也不见动作,闻芊打起帘子看出去——

  青山掩映的二十道湾间,一条河阻了去路。

  南边山多水多,有河并不奇怪,只是那河上架着的木桥却被前几日下雨而暴涨的急流冲垮,现下正拦了道在修缮。

  桥边的小酒肆里站着个年轻的老板娘,比闻芊大不了几岁,身段婀娜,体态风骚,大冷天还拿把团扇轻摇,乍一看去,很有些姿色。

  施百川问她桥还要修几日,她却莲步一转走到杨晋跟前,倒也是个会挑模样的。

  “前天断的,昨天才来人拦路,怕是要修个十天半月了。”

  言罢身子往他胳膊上一靠,勾着梅花妆的凤眼细长的一条,眯起来妩媚地笑道:“怎么样,几位小哥要不要在我这儿住下?东西什么都有,价钱好说。”

  同样是女人,脂粉味却大不相同,胭脂这种东西,若不精心调制会带着矿石的气息……其实并不好闻。

  闻芊素来在脂粉上很下功夫,哪怕是寻常的头油也要让人从千里迢迢的京城带来,因此她身上的味道从不违和,甚至有些浑然天成。

  而现下乍然和这山野间的女子如此亲密接触,杨晋自然而然有些不太习惯。

  “这附近可有别的路?”

  马车内。

  发现闻芊在车窗边看得认真,游月忍不住凑过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欲拒还迎的画面,风情万种的卖酒老板半倚半靠地挨在杨晋身边,两人聊得甚是投机,她手指还时不时在他脸上撩几下,好似恨不能把“勾引”两个字插在脑门儿上。

  不知是不是多想了,闻芊总感觉杨晋很有些享受其中,甚至不经意闪过来的目光里还带了不少轻蔑。

  好了不起的样子。

  她装作不在意地忿忿把帘子丢下,偏在这时,前去询问的小厮折返回来,仰头巴巴儿地叫闻姑娘。

  闻芊只好又掀了上去。

  “杨大人那边说,因为涨水断桥的缘故,咱们可能要绕道。”

  她轻飘飘地应了一声,“那就绕吧。”

  说着,招呼朗许继续赶路。

  过不了河,一群人沿着河岸而行,在傍晚来临前抵达了最近的一个小镇。

  比起沿途那些鸡零狗碎的水马驿,镇上的客栈简直温馨可爱,久违的叫卖声惹得人心头蠢蠢欲动。

  游月放下包袱便拉着朗许准备去街上逛逛,因为身形高大,他走出店门时不得不勾着头,引得路人频频回顾。

  施百川正开门叫小二打热水,就看到杨晋穿戴整齐似乎准备外出。

  “哥,你去哪儿?”

  他答得简短:“去寄封信。”

  知道是要寄往济南,施百川瞬间会意,也没再多问。

  毕竟济南城里有个对杨晋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物,此人非常追求规整与细节,因此哪怕是绕道多耽搁几日,也要事无巨细地向他回禀。

  众人收拾好行李,各有目的地自行散开。

  今年正是科举之年,几个月前秋闱结束,眼下到处都是返乡的秀才,连这小小的乡镇也不例外,遍地弥漫着一股酸腐气。

  闻芊在杂货摊前闲逛时就遇上一个,端着把折扇满口酸诗,她捡一样东西他就念叨一句,一路形影不离,弄得人烦不胜烦。

  “绮罗娇容,佳人如玉……我瞧着这玉镯挺配姑娘的,姑娘若是喜欢,不如我替姑娘买了?”

  平日里楼砚叽叽歪歪已经很让人火冒三丈了,眼下听了这位天赋异禀的唠叨方式,两相一对比,闻芊才发现自家人的可爱之处。

  正想找个由头把这话唠打发掉,余光突然看到杨晋走来,她心头一琢磨,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干脆换了笑颜柔声道:“公子这样大方,叫小女子如何受得?”

  嘴皮子磨了快一炷香,连口都说干了总算得佳人青睐,折扇公子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受得,受得,以姑娘这样的人品容貌,当然受得。”他一双眼睛尽在闻芊脸上打转,一面往怀里掏银子。

  瞧准那人走近,闻芊秀眉一挑,忽然扶着额头,重心不稳似的靠在一边,折扇公子愣了愣,立时伸手抱住她。

  “姑娘,没事吧?”

  “没事……就有些头晕。”她不着痕迹的朝旁瞥了瞥,“可能是白日里赶路太累,休息会儿便好了。”

  “那怎么行。”美人在怀,折扇公子不免神魂飘荡,“姑娘身子这般单薄,倘若受了寒可怎么是好,还是随我看大夫要紧。”

  “这……哪敢这般劳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折扇公子扶起她,“自然是姑娘你要紧了。”

  言语间,身侧的杨晋正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从始至终没转过眼。

  几乎是在人拐进小巷的一瞬,闻芊蓦地挣开那公子的手站起身,回眸冲着人离开的方向冷冷哼了哼,像是扳回了一城,不由通体舒畅。

  “姑娘……”眼见闻芊要走,折扇公子伸手去拉她,“你不看大夫啦?”

  指尖还未碰到,她猛然拔了簪子,动作极快抵在他咽喉处,似笑非笑地开口:“再跟着我,我就让你去看大夫。”

  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折扇公子虽好色,但也知道惜命,尖刃当前立马规矩了,两手抬起来忙讨好的笑道:“不敢,不敢。”

  闻芊自鼻中发出一声不屑,把人往前狠狠一扔,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尽,店伙在麻利的上菜,菱歌摆好碗筷,乖巧的叫了声师姐。

  她低低应了,头也没抬,让伙计把热水送来,抬脚上楼准备沐浴换衣裳。

  因为察觉他两人不和,饭桌又很微妙的拉开了一段距离,各自分开落座。但尽管是这样,菱歌还是很懂事地给两边都盛上热饭。

  小客店的招牌菜是豆花,一帮大老粗对调料一窍不通,她跟着一小碟一小碟的准备好。等到施百川身边时,听他道了句谢,随即补充:“先别给我哥盛,他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

  她把调料的小勺放下,这才发现缺了个人:“杨大人不在?他去哪儿了?”

  想起走前同自己说的寄信一事,施百川自是一脸正经:“当然去办正事儿了。”

  此刻,“办正事儿”的杨晋正在镇上一处不起眼的酒肆里饮酒。

  南边的酒喝起来少了些味道,暖身还尚可,却不足以大醉,论碗喝都差了劲头,甚至像是在打发时间。

  身边的几个食客许是当地人,对这酒倒是毫无异议,热火朝天地谈天论地,喝得有滋有味。

  在他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时,隔了好几桌外,听到一个声音。

  “功名没考上,今儿倒是走了桃花运,碰见个绝色的美人”他啧啧摇头,似在回味,“……那可真是世间少有啊。”

  周遭有人质疑:“就这破地方还有绝色美人?”

  “住在客栈,八成是过路的。”伴随着扇子“唰啦”展开的动静,那人滔滔不绝,“我便是这回去杭州府考试,逛遍了花街柳巷,也没见过如此模样的女子。

  “大地方碰不着,想不到回到这山旮旯倒还见着了,可惜了是朵带刺儿的花。”

  底下便有人追问:“这么说,是没吃成了?”

  “吃是没吃成。”他笑着伸出手,“总归还是占了点便宜。我瞧她估计是哪个乐班的伶人,腰那叫一个细,还有身段和香味儿……仔细一想,我虽然挨了一下,好像也没怎么亏。”

  一群人闻言,艳羡地冲他揶揄了几句,继而便暧昧不清地笑了几声。

  在他们笑完的同时,杨晋正好也将坛子里的酒喝完,他抬袖擦了擦唇边的酒水,“啪”的一下把酒钱拍在桌上,提刀起身。

  冬季夜晚渐长,小镇上的生活不及大城市里绚丽多彩,亥时不到,街头巷尾便已清冷下来。

  茶馆与布庄交界处僻静的巷道内,有人往里跌了个踉跄,险些没撞上墙,背后的杀意让他顾不得喊疼,捂着鼻尖转过身。

  街市通明的灯光把来者影拉得极长,折扇公子如临大敌般地步步后退,直到背脊抵上石壁才回过神来,两手一拱,微微发着抖:“好汉,好汉饶命……”

  一句话说完,因见对方手里握着兵刃,于是又懂眼色地改口:“您要多少银钱,小生这里尚有一百两,倘若不够我再回去取。”

  话音正落,他后腰蓦地吃痛,竟被对方生生踹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一柄刀鞘便狠狠落在了手背上。

  那人抬脚踩在他面前,握着刀柄缓缓蹲下。

  灯火逆光而照,折扇公子抬头时,青年的眉眼显得无比深邃暗沉,身上还带着一股与他相似的酒气。

  “哪只手碰的?”他低低问。

  被他这么一句语意不明的话给愣住,折扇公子这会儿才意识到是摊上了个醉鬼。

  然而没等开口解释,对方的刀鞘便在他食指的地方敲了敲,“这一根么?”

  紧接着咯嘣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惨叫响彻云霄。

  巷外的过路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目光惊悚地盯着幽暗的巷口,一时弄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何事。

  他使得是诏狱里审人的那一套,虽说是最轻的手段,那也是谁沾谁知道,折扇公子毕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当即疼得五官扭曲。

  杨晋松开手指,移到中间指头的位置,淡淡问:“还是这一根?”

  “别别别……”

  矮墙上的猫正悠然漫步,冷不丁被骤然而起的叫声炸出了满背的毛,斜里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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