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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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管怎样,事情算是办妥了。闻芊命人备了两大坛子好酒,结结实实陪杨晋喝到打烊,最后还打包了一坛交给随行的锦衣卫,可谓是厚道到了极致。

  夜半亥时,杨晋才回到百户所,打水洗掉一身的酒气,勉强提起精神。

  酒坛子就搁置在了床下,他披上外袍,施百川已捧着两本卷宗进来了。

  “哥。”见他神情略有疲惫,施百川不由问道,“你还看么?要不我先放在外面?”

  他叫住他,“不用,给我吧。”

  “好。”施百川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往外走,“那我去厨房要碗醒酒汤来。”

  杨晋把灯挑亮了些,撩袍坐下,翻开那两本卷宗,泛黄的书页上有斑驳的痕迹。

  其中一本是关于听雨楼的,还有一本关于闻芊。

  从卷宗上显示,乐坊是在章和二十九年,也就是四十多年前,由皇商吴氏一手创建的,可惜后来吴家家道中落,生意渐渐冷淡,且人丁稀薄,直到这一代只剩下了个女儿。

  吴老爷一合计,便将女儿嫁给了当地做茶叶生意的曹家,顺便把乐坊当做嫁妆给带了过去。曹氏夫妇和和美美地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不承想天不遂人愿,曹夫人染上疟疾过世了,于是这乐坊就由曹老爷代为打理,也就是现在的曹坊主。

  这份资料看上去并无甚么不妥之处,但杨晋仍是在其中发现了两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听雨乐坊在广陵也并非一直如日中天,三十年前萧条过一次,十年前也萧条过一次。

  章和四十年时,乐坊曾一度惨淡到关门大吉,但因为来了一个戏班,很快便再度红火起来;而碰巧的是,十年前曹夫人过世,听雨楼摇摇欲坠,也是来了一个戏班拯救乐坊于水火。

  闻芊就是那个时候来广陵城的。

  杨晋皱眉自语道:“她不是本地人?”

  据卷宗记载,此戏班名为“霓裳班”,老板娘姓白,人称三娘,几年前奉诏入云韶府教习琴艺,她所带来的戏班,其中的舞姬乐师大多是沿途收留的孤儿和流民。

  大概是后来闻芊技艺出众,里面还提了几句。

  当时跟着白三娘来广陵的除了她还有两个少年。

  眼前闪过一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面孔。

  这其中的某位少年,想必就是那个自称大夫的楼砚。

  可,另外一个呢?

  似乎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

  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去世了?

  “章和四十年……”杨晋靠在帽椅上,仰头盯着窗外的夜色,一径出神。

  有了杨晋的承诺,闻芊每日也多了几分干劲儿,难得有心思早起亲自督促师妹师弟们练功。

  她严肃起来时六亲不认,从一堆花团锦簇中走过,挨个挨个地检查。

  “把腿绷直了。”

  “腰再往后下一点……不对,你瞧瞧你这脚背!”

  “小拇指搭在琴上作甚么?翘那么高你是学太监么?教你的握鸡卵又忘了?”

  小师妹们被训得眼泪汪汪,抿着唇不敢吱声。

  忙活了一早上,等店里开门,闻芊才得空去喝口茶润嗓子。

  楼砚在壶里丢了颗大海子,稀奇道:“心情这么好,事儿解决了?”

  她说解决了,捧着茶杯捡了块枣糕吃,“拜托的杨大人,应该没问题。”

  一听是杨晋,楼砚便难以言喻地颦眉,“你怎么找他去了。”

  “不找他我找谁去?新的两省总督还没到任呢,我就是想用美人计也没处使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摇摇头,正色说,“杨晋毕竟是锦衣卫,和这种人打交道……我怕你吃亏。”

  闻芊混不在意地抛了个媚眼过去,“本姑娘几时吃亏过。”

  “我是见你老和他纠缠不休的。这人也是,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楼砚嘀咕了几句,忽然狐疑地盯着她,“你别不是看上他了吧?”

  闻芊一阵娇笑,“哪儿能啊,你第一天认识我不成?”

  想想也是,楼砚遂掀开茶盖吹了两下气,问道:“那你存的甚么打算?”

  她闻言,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十指旋而握起,“自然是……榨干他!”

  楼砚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噗”的一声喷了出去。

  “咳咳咳……你……你……”

  饶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楼大夫也被这句话吓得不轻,险些把肺腑咳出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对着她半晌又语不成言。

  “成何体统,成何体……咳咳咳!!”

  闻芊掩着嘴笑了半刻,意思意思给他顺了两下气,“行了行了,逗你的。”

  她瞧了眼滴漏,“我还有事,你慢慢坐,我晚些时候再回来陪你吃饭。”

  言罢也不顾尚在扶桌长叹的童年小伙伴,径自推门往外走。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放晴了,太阳大有回归炎夏之势,灿烂得不像话,闻芊换了件衣裙,心情甚好的下楼。

  途径庖厨时,脚下忽的一顿。

  “杨大人好像挺喜欢甜食的……”

  她暗自琢磨后,嫣然一笑,转头推开了庖厨的门,迎面朝在杀鱼的张厨子唤道:

  “叔,给我包一盒蛋黄糕。”

  百户所里看门儿的自然是锦衣卫,原以为进去还得花好些功夫,不承想对方一听闻芊报了姓名,竟二话不说便侧身放行,不仅如此还甚是贴心地给她引路。

  行至一间小院外,那人抬手指道:“杨大人就住那儿,眼下有些琐事要去处理,姑娘且稍候。”

  闻芊看了一眼,随后望向他,媚眼如丝地含笑施礼,“多谢了,这位小大人。”

  毕竟年轻,被她这么一看,那锦衣卫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没、没有的事,嫂……呃,姑娘客气了……”话才说一半,就红着脸直挠头,匆匆告辞走了。

  四下无人,畅行无阻,闻芊便这般堂而皇之地进了杨晋的住处。

  可能是锦衣卫自带煞气,这百户所里的房子总带着点冷兵器的味道。

  她抬眸上下打量,房间分里屋和外屋,陈设毫无特点,除了寻常的用具之外,略有不同的大概就是墙边放置的那几把长刀了,刀身锃明瓦亮,估摸着时常有人擦拭打磨。

  可想而知,某位锦衣卫大人日常的娱乐方式都是多么的……难以言喻。

  她把糕点搁在桌上,不经意瞧见那一大堆凌乱的书册。

  “真看不出来,还是个读书人?”闻芊自言自语地捞起一本,然而才翻不过两页,她脸色倏忽变了。

  才把几个地方官打发走,杨晋松了口气回到自己院中,刚进门便瞧见闻芊站在书桌旁,面容暗沉地翻阅着什么,他几乎是第一反应开口就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四周的空气陡然一凛。

  那一瞬,气氛仿佛应了“你来得正好”这几个字。

  闻芊抄起手边的卷宗,冷着眼朝他质问,“杨晋,你查我?”

  她扬了扬,厉声道:“你不止查我,还查了乐坊?!”

  杨晋怔了一下,实没料到她会在此,等看清闻芊手上的东西,心下微沉:“谁放你进来的?”

  目光瞟到门边的锦衣卫,后者神色躲闪,表情也颇为委屈,心想:这不是听闻你们俩有一腿么……

  闻芊把书卷一扔,步步逼近,“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的不会查乐坊,你言而无信!”

  杨晋不自觉后退了些许,面对那双灼灼的眼睛,竟生了一丝怯意。

  “闻姑娘。”他为难地轻叹道,“我要帮你的忙,这些东西必须查。”

  “笑话。此事又不是非你不可!”闻芊扬袖狠狠一甩,怒道,“早知你是这样出尔反尔之人,我闻芊才不会求你!”

  说着就要夺门而出,临走前又觉得不解气,衣摆一挥,将那盒糕点打翻在地,这才扬长而去。

  杨晋本想追上前,看到一旁定定望着他的锦衣卫,脚步又莫名一滞。思及闻芊目下在气头之上,即便追过去她大概也不会有甚么好脸色给自己,想想还是罢了。只瞧着散落一地的糕点,觉得有些可惜。

  杨晋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撩袍蹲下,将那些点心收捡起来,一旁的锦衣卫赶紧上前帮忙。

  他问:“你买的?”

  年轻的锦衣卫摇摇头:“不是闻姑娘买的么?”

  杨晋手上顿了一下,便没再多言,只颦着眉收拾残局,将半碎的蛋黄糕收入盒中,他垂眸沉默良久。

  心说:

  晚些时候,还是去一趟乐坊吧……

  与糕点盒子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几页文书,是昨日他特地找人调来的档案。

  杨晋起身一面放下糕点,一面抖开卷宗,最顶上那层第一行就写着:

  章和四十年,京城教坊司大火。

  未翻完的资料层层叠叠。

  傍晚时分,杨晋才忙完手里的事,还没等更衣出门,忽有何物“哐当”一声打在窗牖上。

  比寻常叩击声来得要重许多,他起身去推开窗,不承想却看到闻芊坐于树干间,指尖捻着一粒石子,一下一下的抛着,好似随时会砸过来。

  此情此景使他不得不惊讶,毕竟以闻芊的这要强性子,杨晋怎么也想不出她会去而复返。

  “……闻姑娘?”

  闻芊收起石子,自树上跳下,斜斜仰头看他,唇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有个人想见你,随我去趟乐坊。”

  “谁?”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在乐楼西边下了轿子,要到乐坊偏门还得进一条小巷,闻芊在前面引路,杨晋与她相距一丈,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是一段难得沉默的同行,闻芊不吭声,气氛就那么一直僵着。

  杨晋看了她好几回,终究还是问道:“那盒糕点……你在哪里买的?”

  闻芊微偏过头,目光斜过来,轻飘飘地开口:“干甚么?想赔我?”

  他笑了下,神色间带了几分无奈,“白天的事,是我不对……”

  能听到杨晋道歉是何等的稀奇,闻芊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惊愕,脸上却不露声色,“大人若真觉得愧疚,那以死谢罪呀。”

  杨晋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改日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甚么?”

  她在乎的又岂止是那几顿饭几块糕。

  “杨大人。”闻芊登时有些恼了,索性停下步子转身盯着他,“你与人合作就是这般过河拆桥的吗?你的诚意何在。”

  瞧她仍是气火未消的样子,杨晋不由轻笑了声,“看来闻姑娘还是没明白……我以为你我之间的约定早就不作数了,最先犯规的那人,不就是你么?”

  闻芊皱眉:“甚么?”

  “是你骗我在先的,我不过礼尚往来而已。”

  “胡说!”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梗脖子,“我几时骗过你了?”

  杨晋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往前迈了几步靠近她,继而俯下身,贴在闻芊耳边,“在唐府,你曾说那把藏宝阁的钥匙丢了,其实当时就在你身上的对吧?

  “你去唐家偷拿四合寒香的事,还是我替你压下来的。”

  他轻言细语听入耳中只觉炸雷般轰鸣不止。

  她咬咬牙,“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杨晋挑起眉对上她的视线:“不然你以为呢?”

  “你!……”闻芊感觉自己像是将一个天大的把柄拱手相送还全然不知,瞬间在他面前就输了一成。

  杨晋看着她愤愤不平,气郁难消的模样,不由轻叹着摇头:“我又没说要对你作甚么。”

  闻芊倔脾气一上来,甚么话也听不进去,狠狠侧过身,“好,这次,是我技不如人,留了短处在你手上。来日方长,下回我总能赢回来。”

  见她背影那不甘心的样子,杨晋笑了笑,“算了吧闻姑娘,凭你的本事,是斗不过锦衣卫的。”

  “我偏不。”她哼了声,“就要和你斗!”

  “……”

  这么一路行至乐坊后门,门很窄,贴着的春联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在此处已能听得乐楼那边传来的丝竹声。

  杨晋忽然停下脚,似乎才发现一个问题——为何闻芊不带他走正门呢?

  跨过门槛行了一段距离,察觉到他没跟上来,闻芊亦转过身,双眸流转,促狭之色骤然浮起,“怎么了杨大人?是不是怕啦?”

  她走上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他肩头,笑道:“‘盘丝洞七情迷本’,大人今日可一个随从都没带,眼下回去搬救兵还来得及。”

  激将法谁不会啊!

  杨晋淡淡瞥了她一眼:“带路。”

  此时的乐坊后园很是安静,他也不是头一次来了,走在长廊上环顾四周,仍不知她打算去往何处,“到底是何人要见我?”

  闻芊在他前面款步而行,“我们乐坊里的一位歌伎。”

  “歌伎?”

  她嗯了声,“不是一般的歌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乐楼上下连同坊主在内,皆对她极为尊敬,算是……咱们这儿的镇店之宝。”

  杨晋奇道:“镇店的不是你么?”

  “你还真看得起我。”她淡声说,“我的琴技都是她一手教的,给她提鞋还差不多。”

  杨晋闻言垂眸沉吟,上次查乐坊并没听说有这号人物……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虑,闻芊接着道:“她为人低调,一向不在外抛头露面,连门也很少出,大人不知晓也不奇怪。”

  “而今日特地相邀,其实是有件事想要告诉大人……”

  正说着,回廊尽头立着一扇紧闭的门扉,闻芊随即驻足。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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