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幽都夜行(十七)_人间降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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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幽都夜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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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尖刀小队努力帮助收拢幸存者的时候,乔昼还在与兰因虚与委蛇。

  早上那个扭曲怪异的兰因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出现了一刻钟就被他妥帖地隐藏在了腼腆静默的面具下,之后的相处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样惜字如金沉默寡言。

  按照入殓的老规矩,逝者应该停灵七日后再下葬,但是万家根本都不按规矩来,人是下午没的,第二天早上就急匆匆地下葬了,一套白事章程都没走完。

  兰因作为入殓师,本该对万家的行为表示不满,但他从头到尾都一脸的无所谓,万家要下葬就下葬了,还帮着选了个最早的时辰。

  万家的老爷和主母一直都没出现,连七少爷的生母也没有来,院子里的灵堂还设着,烛火长明,几个丫头守着火盆不断地折元宝往里扔,按理说这应该是下葬前做的事情,一套胡来的程序东拼西凑,有种滑稽的荒诞。

  而这种荒诞在午后达到了顶点。

  人已经埋了,兰因的活还没收尾,于是乔昼就顺势留在了万家当然,他也不是很确定如果他提出要走,兰因会不会想出什么办法非要他留下。

  反正万昌明对此是举双手赞成,高高兴兴地给乔昼选了一处极好的客院,还试图给他分两个丫头,被乔昼委婉拒绝了。

  灵堂上摆了新做的灵位,悬着蓝白两色的绸花,冷冷地望着下方的人,兰因掂着笔在白纸上写了很多晦涩难懂的字句,乔昼在他边上垂着眼看,大半没看懂。

  “是告请城隍各司高抬贵手照拂亡者的祭文。”兰因仿佛察觉了他的心绪,轻声解释了一句。

  乔昼看他一眼,兰因还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帘,耳后一抹红晕,像是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插嘴而感到不好意思。

  了不得啊,国际影坛缺了他真的是行业一大损失。

  乔昼轻轻转动手杖,冰冷坚硬的木头泛着幽冷暗沉的光华,他坦然自若地对兰因微笑,笑容里满是亲昵怜爱“你写了很久了,要歇一会儿吗这个灵堂要摆多久你要一直在这里”

  兰因在纸上留下最后一个字,提起纸头抖了抖,铁画银钩风骨宛然的墨字在纸上招展,火盆里带暖的风很快熏干了那点湿润的墨。

  “灵堂要摆四十九天,入殓师看过头七就好了,头七之后家人灵前奉纳祭品,按时烧纸,灵位挪到宗祠里,就能跟着祖宗一起受供奉了。不过这个孩子年纪这么小,还没到成人,又没有娶妻生子,香火断绝,要不是在万家,怕是很难进宗祠。”

  早年宗法制严苛的乡间的确有这种规矩,还没有长大的孩童夭折被视为不吉,会化为身怀怨恨的厉鬼,不允许被送入宗祠接受供奉,甚至不能埋在祖坟里,只能埋在远离祖坟的地方,做个孤魂野鬼。

  乔昼疑惑地嗯了一声“你说要不是在万家所以万家没有这种规矩”

  兰因抿着嘴唇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是啊,万家很特殊,特别特殊,他们的宗祠一点也不守规矩,前几个早夭的小孩,都进去了。”

  他们俩在这里谈论人家的宗祠,毫不顾忌这里就是人家的家宅,那几个丫头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蹲在火盆前烧纸折元宝,一个赛一个把头低到了胸前。

  “我的宝儿啊”

  在他俩的窃窃私语中,一道凄厉悠长的女声忽然横插进来,扯着嗓子呼号了这么一句,随即一个苏芳色衣衫的女子旋风般卷进灵堂,尖叫了一声,呼啦一下扑到了灵位前,抱着灵位嚎啕大哭起来。

  “娘的宝儿啊你才十一岁啊怎么去的这么早啊老天不开眼呐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收了你去,宝儿啊,你常回家来看看娘,缺什么吃的用的就跟娘说,在下面待得不好了也跟娘说”

  “够了”紧随其后进来的是个形容威严的男人,中等个子中等身材,嘴上一道胡子修剪得干干净净,眼皮耷拉着遮住半个眼球,泛着黄的眼珠里神情不明,法令纹深深地刻进皮肤,团花丝绸马褂配上价值不菲的扳指玉器,一看就是那种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长,他这么一喝斥,之前哭啼的女人瞬间噤了声。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没看见还有客人在吗”

  万家老爷训斥了自己的姨太太一句,两个丫鬟馋着另一个女人这才慢悠悠地走到灵堂前。

  这女人年纪不小了,头发盘成髻,规规矩矩地戴了一整套翡翠头面,琵琶袖的大衫和马面裙遮住身体,脸上都是不见喜怒的冷淡庄严,活像是电视剧里的老佛爷还了魂“五太太伤心狠了,扶她下去歇一会儿。”

  她身后立刻窜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一左一右“搀扶”着苏芳色衣裙的女子要往后走,被架起来的五太太这时才从悲痛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抽噎着努力回过头去和老佛爷告饶“太太是我伤心过了,让我再看看宝儿吧我是他亲娘啊”

  大太太垂着眼皮听了一会儿,直到仆妇快把人拖出门槛去了,才抬起眼皮“放下吧。”

  妻妾之间的闹剧全然没有被万老爷放在心上,他一进门就直奔兰因和乔昼,脸上挂起了和气的笑容,团团行了一礼“兰公子哎呀,这位就是昌明说的洛林先生了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在万家哪里住的不舒服了尽管说,昌明这孩子是愚笨了些,但是自小乖顺,还请先生多多关照,万家感激不尽。”

  乔昼将视线从门口那一场小型闹剧上收回,摆出一个符合社交礼节的笑容“万先生客气了,应该是我要感谢万家的照顾。”

  万老爷于是笑得更加恳切,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看向一边的兰因。

  这回他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比起对着“洋大人”的阿谀谄媚,更显敬畏,还有点不着痕迹的惧怕。

  入殓师在外头的名声大概是真的很不好,和活的阴司鬼神差不多。

  “兰公子,又麻烦您走了一趟,定金已经送到柳子巷了,比上次多了三成。”

  站在兰因面前,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个分贝,那头五太太已经默不作声地坐在灵位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哭了,大太太烧了几柱香,让丫头插到了香炉里,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吩咐身边的两个丫头去烧纸,脸上神情浑如一尊泥塑的菩萨。

  她站的位置很靠近门口,肢体语言上写满了想快点走的不耐,作为万家的女主人,却连一点要上来与乔昼兰因见礼的欲望都没有。

  乔昼观察了她片刻,忽然转过脸去问万老爷“您的孩子都没有来祭奠吗”

  万老爷愣了一下,旋即打了个哈哈“哎这个,我几个儿子年纪都小,见不得这种事,女儿家柔弱,更不能出来了”

  “那你家的大少爷呢他也没有来。”乔昼紧接着追问,把一个活生生的不懂变通的顽固洋人演到了底,一边的兰因微微弯起眼睛,翘起唇角看着他。

  万老爷摆摆手,看不懂事的后辈似的看乔昼“昌明去巡视商号生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哦”乔昼一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问下去了。

  万老爷和大太太上完了香就走了,五太太还跪坐在火盆前,大把大把地往里扔纸钱元宝,她扔东西的架势就像是往灶膛里塞柴火,唰唰地往里捅,也不管火会不会被压灭,要不是火够旺,纸张化得快,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要被她压熄。

  五太太发狠似的往里扔纸钱元宝,两个大太太留下的仆妇站在她后面,说是“防止五太太伤心过度留下来照看”,实则与监视差不多,不知道她们在怕五太太什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五太太两眼肿的像核桃一样,被两个仆妇强硬地架起来扶出去了,临走到门前,她忽然扭过头,一手死死抓住门框,大喊起来“宝儿有不顺心的事,记得回家来啊回来找爹、找大太太找哥哥”

  她又哭又笑地喊着,那两个仆妇脸色大变,一把捂住她的嘴,给拖出去了。

  烧火盆的几个丫头死死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乔昼推了推兰因的手肘,轻声道“她怎么没有说来找娘”

  兰因盯着他推自己的那只手看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回答“因为他的死跟她没关系”

  乔昼弹了下舌,提醒他“你说漏嘴了。”

  兰因这才反应过来了似的,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我刚刚说什么了”

  乔昼瞥了他一眼,走到刚才五太太烧火的盆子边,她自己一个人占了一个盆儿,烧出了大半盆纸灰,人一走火就被丫头压灭了,准备一会儿抬出去倒纸灰。

  乔昼拎着手杖在纸灰里拨了拨,拨出来一块没烧干净的纸片,只有手指宽的一点残烬,依稀能看见上面细细的笔墨写着的几个字。

  “申亥时”他弯着腰眯着眼辨认,兰因不知何时跟着他走过来,抬起一只手拢住他的腰,像是怕他栽进火盆里似的,贴着他的耳朵耳语“生辰八字。”

  五太太借着大把大把的纸钱,往里夹了不知道谁的生辰八字,一块儿扔火盆里烧了

  兰因将手覆上乔昼的右手,往下轻轻地按去,手杖的末端压碎了这张得以幸存的纸片,将干枯薄脆的纸一点点碎成了齑粉,混进一堆纸灰里,成了无迹可寻的飞灰。

  “今晚说不定有好戏看。”他虚虚垂着眼睑,冷艳的五官上神采奕奕,又带有纯善无辜不谙世事的清透,浑然似一朵不通人情的高岭之花,开在雪山上迎风摇曳,衣摆霞光起伏的海棠花压在乔昼西裤上,温柔缠绵地贴着他的小腿。

  兰因的脸是真的很有迷惑性,乔昼侧过头盯了他几秒,换来对方一个满含疑惑和笑意的眼神。

  “好戏也要有命才能看。”乔昼意有所指。

  兰因长长“唔”了一声,五指缓慢并拢,将乔昼冰冷的右手拢在手中,语调平缓“只要有我在,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这话相当的傲慢矜持,乔昼却没有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但他越是厉害,就意味着要搞定他越难,疯医生的能力只对实体有效,兰因这种游走阴阳的状态恰恰是疯医生的天敌。

  也意味着他的能力可以补足疯医生的短板。

  乔昼与他对视“我不怕其他的东西,我比较怕你啊兰。”

  兰因脸色慢慢白下来,好像真的被这句话伤害到了一样,眼神无措,握着乔昼右手的手也在发颤。

  “为什么要怕我你也觉得我有病吗”

  他的语气愈发低柔,尾音仿佛渗了蜜,一星寒光咬在话音里,如毒蛇吐信。

  “不,”乔昼否认,他抬起空闲的左手,就着这个兰因从背后扶住他的姿势向上掐住兰因的下巴,用同样的低语回答,“你这算什么有病但是我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你今天早上答应了我什么嗯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吗你简直就像毒蛇一样狡猾。”

  兰因的瞳孔骤缩,半晌才慢慢舒展开,乖巧地任由乔昼掐着下巴,点点头“等价交换我没有忘记,看戏都要解说员,那就我来当这个解说员吧。”

  他们二人无声地针锋相对了一会儿,夜色很快笼罩了大地,丫头抬着火盆出去倒纸灰后就没有再回来,内室的座钟敲了十二下,整个万家忽然沉进了死寂里,灵堂紧闭的大门上映出了一道瘦削的影子,那影子短手短脚,像是个孩童垂着头站在大门前,不言不语。

  “怨尸还魂。”

  兰因手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盏亮着蓝色火焰的旧式宫灯,站在乔昼身边,宫灯杏仁蓝光罩住他们两人,兰因伸出手指遥遥点着门口,和一个称职的解说员一样介绍道“满怀恨意的死者会破土而出,我本来以为他要挖上三四天才会回来的,没想到一天都不到就爬出来了这孩子挺厉害。”

  乔昼闭着嘴听,假装这事与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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