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守城_羡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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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守城

  晋州的冬天要比长安还冷,好不容易大败燕军,对方元气大伤暂时不敢出兵攻城,容恪得了闲,带着友人上山打猎当做秋游。容莺也跟着去了,娇小的身子套了件厚实的圆领袍,高高扎起的发髻像两个兔耳朵似的,仅用一圈兔毛和红色发带系上,看着便十分喜人。

  容恪把容莺带在身边,逢人就问漂不漂亮,害得容莺一阵羞恼,闹得不肯出去,他这才收敛下来。

  关于营妓一事,军中不乏将士们的怨气滔天,然而容恪在边关待了许多年,戾气还是有的,将几个挑事的单拎出来教训,再命军中大夫说着嫖妓的危害,当然言辞中也有几分夸大,又是威逼又是恐吓,这才让他们消停了点儿。

  营妓知道是容莺背后帮了她们,也有人亲自去给容莺和容恪道谢的。大夫那边一下子挤进一堆女人,争着抢着帮忙做活计,什么脏活累活都往身上揽,哪怕是采药累得腰酸背疼,也比躺在营帐里不被当人的好。

  容莺没想到自己只说了几句话就能帮到这么人,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起来,连着好几日都笑盈盈的,容恪拉她打猎想也不想就答应下。

  当日上山的打猎的人不少,只可惜战乱连野物都不敢出来乱晃,跑了几个山头也没猎中多少,马不累人都要累了。容莺感觉自己骨头颠簸得要散架,平日里在马场练骑射还能射中靶子,如今见了兔子,还不等她拉弓兔子就跑没影儿了。

  容恪宠她宠得紧,一见那灰兔竟跑了,笑着说道:“我家阿莺看中的兔崽子还敢跑,看我不把它捉回来烤着吃。”

  说着他就驾马飞奔出去给她捉兔子,其他将士们都有好胜心,在美人面前总想表现一番,争着打到最好的猎物提到容莺面前嘚瑟。

  等到天快黑了,容莺是半点收获也没有,其他人各提着野鸡斑鸠和山兔獐子回去,生了把篝火围坐一团,将肉烤炙一番分了下去。

  容莺坐在火堆边听着火星子的噼啪声,温暖的火光忽明忽暗,周围是各种乡音夹杂的谈话声,有人喝了酒正纵情高歌,也有将士因为思念家人抱着同伴眼泪汪汪地哭诉。提起故乡便离不开长安与洛阳,众人对闻人湙和赵勉之流又是一番叫骂,接着嘲讽起闻人湙大婚当日被逃婚的事。

  容莺听到这里低着头不说话。

  军营中多是浊酒,比不得宫里的精酿,容恪早就习惯了,大口地喝着,看到旁边容莺抱着兔子发呆,问她:“兔子可不认主,你该不是舍不得吃吧?”

  容莺眨了眨眼,说道:“它还太小了,等再养肥点毛多了我给你做个毛领子。”

  容恪听了大笑,毫不留情地说:“你少诓我了,我还从未见你做过女红。”

  “那你别要,不给你了。”

  “我说着玩的,阿莺做得我都喜欢,这是阿莺第一次做女红,我可珍惜着。”

  听到这话,容莺垂下眼,脸上的笑意也浅淡了几分。

  其实在一年多以前,她从花朝节回去,也曾给闻人湙绣过一条发带,后来不等送给他便连同编好的络子一起丢进火盆烧了。

  篝火燃的正旺,上面架着今日打猎回来的野物,烤到焦黄的表皮往下滴着油脂。容莺窝在容恪身边小小一团,身上披着一件厚实外袍,容恪将酒递给她,让她喝了几口。

  军中的浊酒带着一点甘甜和微酸,容莺小口的啜饮着,不知不觉竟喝了许多。容恪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红着脸打瞌睡了,下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见到此状,他将容莺身上的衣裳拢好,再打横抱起往营帐的方向走。

  容莺已经有些迷糊了,被他塞进被褥中的时候还扯着他的衣角不放,容恪无奈地笑了笑,将她的手指扒下来,低声哄劝道:“快睡吧。”

  “三哥……我想聆春了,我想回长安……”她近乎呢喃地说完,容恪眼眸中也满是低落。

  “三哥也想回长安。”他守在边关四年,再回到长安却已经物是人非,只能狼狈地逃离故土,连自己的亲人都没能见上一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父皇是否还能认出他。

  容恪将容莺的被角掖好才走出去,一出营帐就撞上了来报告军情的士兵。

  第二日容莺酒醒,洗漱完后穿好衣裳不久,容恪的亲卫便急急忙忙过来,要将她送入城中的太守府避祸。

  这次的战事非同小可,潞州晋州久攻不下,突厥人几乎将所有兵力都调往此处,必会有一场血战。容莺知道自己留在营中兴许还会成为容恪的牵绊,听话地收拾好衣物随人走了,临走前也没能见上。

  整个晋州都靠着容恪守着,晋州太守负责城中布防和将士们的吃穿补给,不敢有半点松懈。

  容莺也没有闲下来,留在府中的时候也在练习骑射,隔两日便会去城墙上问问容恪的消息。

  而后不久,离晋州不远的绛州忽然被围困,容恪支援的路被重重堵死,只能眼看着绛州被叛军攻下。燕军中一大半都是突厥兵,烧杀劫掠的事无一不做,绛州很快就会沦为人间炼狱。

  容恪见过突厥兵过后的城池,地上堆满了死尸,走两步就要要拨开一具,护城河被染得猩红发臭。眼看着绛州就在不远处,他却无法带着援兵赶去,若救绛州,晋州兵力空虚,只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鏖战了一个月后,晋州又一次被守住了。容莺急忙去迎接容恪,他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甲胄上都是刀砍的痕迹,凝固的血已经泛黑。

  容恪张开手臂将她抱住拍了拍后背,嗓音干哑地说:“没事了,别怕,我好好的。”

  “绛州如何了?”

  绛州在腹地,时常为晋州送来粮草,想绕过晋州去攻打绛州是件难事,也不知敌军是出了什么法子,将他们的看守都给杀了,绕了一大圈去攻城,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容恪脸色也显得有几分古怪。“绛州居然守下了,还歼灭了叛军不少人,此次算是大获全胜。”

  他记得绛州的兵马不够精良,能熬过一个月都算为难他们了,如今反而大败敌军,岂不是他从前低估了绛州的太守。

  容恪跟着容莺回太守府,拜谢过太守后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通身舒畅地去处理公务。没多久去绛州打探的士兵回来,容恪端着碗正在用饭,容莺就在一边将堆积的信念给他听。

  士兵面色惊惧,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容恪敲了敲筷子,不耐烦道:“赶紧的,一句话说半天,我饭还吃不吃。”

  士兵冷汗直冒,胆怯地瞄了眼容莺,一咬牙,说道:“绛州城已于半月前被闻人湙攻下。”

  容恪手上一僵,筷子也掉落在地,连捡的功夫都没了。容莺同样面色惨白,身上不可抑制地发冷,握着信封慌乱地去看容恪。

  他握住容莺的手,又问道:“前几日大败燕军之人,也是闻人湙?”

  “正是。”

  容恪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整个人都像罩着乌沉沉的阴云。

  晋州离绛州如此近,闻人湙居然连绛州都攻下了,要是周围几座城池也被他拿下,届时他和李将军岂不是腹背受敌,这还让人怎么打?

  唯一的希望就是闻人湙还有点良心,不在他们和燕军交战的时候趁人之危。

  容恪烦躁得饭也吃不下了,挥挥手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信兵不动,犹豫道:“属下……”

  “快说。”

  “属下去探查军情,被闻人湙的麾下捉住,他让我给公主传句话。”

  容恪火气蹭得就上来了,眼看容莺被吓得脸色发白,他恨不得立刻提着刀去要闻人湙的命。“真是个臭不要脸的,缠着我妹妹不放算什么君子,天底下女人都死光了是吧,亏他平日里人模人样的,衣冠禽兽!”

  信兵听着他一通骂,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完,求助地看向容莺。

  容莺拍了拍容恪,说道:“算了,我只要跟着三哥就好,闻人湙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更何况身后就是潞州,还有李将军在。”

  她看向信兵,“你且继续说完。”

  “闻……闻人湙他,他说三月不见,思卿若狂,问公主……可有想念他。”

  容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称得上羞愤,压下火气说道:“没事了,此事不要张扬,你先出去吧。”

  等信兵出去,容莺和容恪对坐良久,始终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她才提醒道:“三哥,饭菜要凉了。”

  容恪应了一声,去捡地上的筷子,用帕子擦了擦,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方才还在大口朵颐,现在却只觉得这些饭菜都味同嚼蜡。

  吃了几口,他终于忍不住说:“我将你送去潞州避一避,过段日子等安生了再接回来。”

  容莺摇了摇头:“这并非长久之计,闻人湙势必会与三哥僵持许久,我总不能一直留在潞州。何况三哥在想什么,他未必想不到,若派人半路截杀,恐怕正好应了他的意。我就在晋州哪也不去。”

  容恪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也是担心,晋州处于为难之中,若闻人湙联合起燕军攻城,我怕你再落入他手中。”

  “他不会这样做。”容莺笃定道。

  他皱眉,不解道:“闻人湙一介无耻之徒,你如何会信他?”

  “燕王可以不做大周的臣民,可他不一样,他还是大周的皇子。”

  窗外的树木因为入冬而凋敝,枯叶挂在枝头被风吹到簌簌作响的声音如泣如诉。容莺拢紧了衣裳,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后才收回目光,对容恪说道:“我会与三哥留在晋州,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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