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非分_粉池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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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非分

  “就是……不太好。”陈子夜耸了下肩膀,力气落到手臂上,想挣开一些距离。

  放空时反而会想起聚焦的画面,游来游去的彩色金鱼,左右踱步的师父,剪刀划过布匹时的撕裂声。梁季禾没有应声,却用不松手传达他在等一个答案的意味。

  即便不是具象的答案,也应当成为一个说法。

  陈子夜拧紧眉心,如实说:“我演过很多次丫鬟。”

  “嗯。”

  “但是她们的性格并不相同……”陈子夜细数,有全心全意只想照料好小姐的,有一心只想攒足盘缠回乡嫁个好人家的,少次几个是削尖了脑袋想攀高枝的。

  梁季禾饶有兴致地问:“结果呢?”

  “有成的。”陈子夜抬眸,没有躲闪,知道他问的是最后几个,“但是,大多数下场很凄凉。”

  这样的角度有一些刁钻,梁季禾欲言又止地怔了一下,很快勾笑,“劝你多琢磨戏剧的人,好像是我。”

  “……嗯。”

  “劝你不要太入戏的,可能也是我。”

  陈子夜理解似的笑了笑,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凉意,“……我能分得清戏文和生活。夜聊时她们经常说,拥抱、牵手、甚至……其他的,放现在,并不是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做。”

  梁季禾始终蹙着眉,“她们说的不算。”

  陈子夜挪开眼,“……嗯,可能是我比较传统,我从来没有过那些非分的想法。”

  声音越说越低,语调也半醉半醒。

  哪些是非分的想法?

  梁季禾的脸上既有不明所以的无奈,也有清清楚楚的愠怒,“我有时候在想,我在你心里,会不会其实是个坏人的形象——一个擅长算计的生意人。凡事都需要你这样防着、怕着,唯恐要拿些什么跟我交易。”陈子夜急着摇头。

  只是有时候平等善意的无所图谋,更让人不安,她眉心动了动,“……我没有这样想过。”

  梁季禾手指僵直了一下,松开她。

  陈子夜反而神色轻松了一些,“要是像您自己说的这样,我反而是不怕了。”

  她没有任何恭维的意思,以口抵心,“我知道您不是……不管对师父,还是我们,您都一视同仁地尊重和照顾,就算是杨叔帮您开门,您也总会多说一句‘有劳了’,我想戏院上下没有人不打心底里喜欢……”

  意识到什么,她立即改口:“敬、敬重……您……”

  在宿舍夜聊时,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对梁季禾赞不绝口。都是浸泡在戏文和电视剧里长大的女孩子,对古代骁勇善战的定北侯、对现在一掷千金的业界精英,都有着深刻明确的印象。

  但梁季禾又好似不在其中。

  他有一种骨子里就存在着的温柔和平等,他看花是花,而非美,看玉是玉,而非贵。几个女孩子挤在一个暖被窝里时,观妙在半梦半醒之间曾说——梁先生这样的人,放古代一定是个芝兰玉树的尚书郎。

  陈子夜那晚一直安静听着,任由思绪乱游。

  她觉得也不是——

  梁先生在她心里,不是混迹商场的生意人,不似周旋官场的尚书郎。

  倒更像是背着竹筐,日日等昙花一现,却不是为了采撷的少年郎。

  但是再好听的言语,没有正中心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梁季禾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实际上,我的耐心和脾气都非常一般,只是谈不上太差。”最终叹气,“我不习惯在随意的场合,聊重要的事情。”“……那我不说了。”

  梁季禾也不在继续上个话题,只保留安抚的语气,“送你回去。”

  陈子夜摇了摇头,拒绝得很坚定,“……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梁季禾听她这么说,觉得新鲜,眉心舒展了一些,“你还有不想回去的时候。”

  顾不上在意梁季禾言语里的调侃意味,陈子夜思索了一下,观妙的事情始终纸包不住火。

  犯愁的表情藏也藏不住,陈子夜说,“梁先生,我能请教您一件事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说。”

  “如果您有一位关系很亲近的好朋友,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被梁季禾打断,“你就拿你自己说。”

  “哦……”陈子夜有点委屈地点点头,“我知道她有错在先,但我没办法放任她不管,现在师父知道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师父会怎么处理,但我不是怕被连累,我只是没办法接受……她可能会被开除这个结果。”

  梁季禾当然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甚至比她更清楚,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陈子夜胡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您不用理我。”

  梁季禾往下低头,离她更近一点,与她对视。

  “谈人,我没有办法谈好与不好,但有善恶之分,这个世界少了哪一种人,都不是今天的样子和规则;谈事情,你分对错,也许有些人只分赞同和不赞同,赞同能做,为了正义,不赞同也能做,为了更正义。”

  陈子夜微微一怔,从没有人这样教过她。

  她没有应声。

  梁季禾在她的眼前逆光而立,光芒穿越熨烫齐整的衬衫,替他模糊挺拔的轮廓勾边。“……那我回去了,现在就回去。”

  梁季禾被她大段沉默后得出的结论逗笑,语气隐隐不爽,“你不用听我的,我是个会算计的生意人。”

  “……都说了您不是了。”陈子夜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我没想让您不开心。”

  “走吧。”梁季禾先往车边走。

  他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生气,一通掉了几滴眼泪的电话,就让他鬼使神差跑过来。

  完全是自找的。

  —

  回到戏院时,气氛如常,收发室有杨叔问好。

  在宿舍里等了又等,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微信。陈子夜走去院里,又上来,在上楼梯时碰到杏如,她友好地问沈时亦有没有拿金桔雪梨汁给她,问她好喝吗,顺便恭喜她复试表现得特别好。

  噼里啪啦连着几句话,把陈子夜说蒙了。

  她站在宿舍门口,半天钥匙塞不进门锁,疑惑地问:“……今天看到师父了吗?”

  “没呀,我也刚从剧院回来,师父今天一整天不知道去哪儿了。”杏如哼着小曲,往水房去,想起来似的端着洗脸盆,回过头对陈子夜说,“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观妙了。”

  “在哪里?”

  “好像是去练功房了,好像惊蛰师叔也在,估计是想请她指点一下吧。”杏如回忆说,“沈时亦也去了。”

  “沈时亦也去了?”

  “是啊。”杏如的声音在自来水的声响里变凉,“你怎么这么惊讶……”

  “没……”

  陈子夜没了主意,回到房间,背贴着门站,想了没几秒还是打算去练功房看看。

  —

  练功房如同陈子夜记忆中的小学教室,两边墙上都嵌着两扇玻璃的窗户。水蓝色的遮光布随风飘起,四周敞亮,却又很容易蹲在窗户下。

  练功房的白炽灯亮着,能照出此刻每一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

  戏比天大的范师傅的处世准则,下雪下刀子也没有少演过一场戏,但这是登了台的金科玉律。

  下了台,进梨园,虽不似旧社会那般苛刻,但始终规矩比人看得还大。范师傅年幼时便心仪陈惊蛰,这是戏院无人不知的事情,当年仅是偷偷送她一份额外的成人礼,都被师父当众赏了一耳光。

  观妙的事情,陈子夜不敢想象后果。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师父一直没有发火,声音之中只有疏远与失望。

  “起来。”观妙低着头端端正正地跪着,范师傅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是师父没教好你。”

  观妙周身颤了一下,不敢起来,设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却没料到事情暴|露后,师父压根没问任何来龙去脉,仿佛知晓一切,“对不起,师父,是我自己的错,是我没有好好听师父的话。”

  “你起来,站着说话。”

  沈时亦是几个小时前才知道的情况,她原本是想替陈子夜描个眉,她怎么看都觉得她画的眉毛有点高低不平,返回后台时,无意听到陈惊蛰正在跟陈子夜讲悄悄话。

  她怒火中烧,本来想痛斥陈子夜和观妙不讲义气,有事瞒着她。

  但又担心影响她上台,便等自己表演完就先赶回戏院,抓住观妙,问了个究竟。

  事发以后,范师傅并没有找观妙问话,她一个人战战兢兢躲在宿舍里,像是砧板上跳动的活鱼。此刻范师傅也是这样冷漠的语气,让她格外害怕,一直跪着不敢起身。沈时亦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体谅她流产后身体尚未恢复,扶了她一把,小声说:“要不还是先起来。”

  却被范师傅吼叱一声:“有你什么事?!你给我跪好了!”

  沈时亦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她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师父。

  范师傅转向观妙,伸手把她拉起来,力道很大,让观妙的双膝不得不离开地面。

  他抑制怒气,宣布结果:“是戏院庙小容不下你,师父最后只叮嘱你一句——人做不好,戏就永远唱不好,你可要记牢了。多年前你就跟我说过,你不想学戏,你喜欢小提琴,喜欢钢琴,是你妈妈再嫁嫌你是拖油瓶,才托人把你送进来的,现在出去了,也算是有机会真正去学一学。”

  “师父!”观妙又迅速跪下,扯紧范师傅的衣袖,“师父!您别赶我走!您不说,这件事除了我们,没人知道!我这辈子看到张沅祈都绕着走,我以后好好训练,我不想学琴了,我不会影响戏院声誉的……”

  陈惊蛰和沈时亦不忍心看下去,也纷纷求情。

  范师傅长叹一口气,握住观妙的手,安慰似的按了按,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受了委屈的徒弟,

  但只几秒用力将她的手一把推下去。

  “张沅起有他自己该受的,他造的孽不会就这样算了!你犯此大错,纵然我有心想护着你,也无能为力,纸始终包不住火,今天如果我不开除你,明天——钱也好,权也好,就会毫不犹豫砸在其他人的身上。”

  范师傅低下身,手掌抚摸着观妙的脸,替她擦干眼泪,“你要替其他师姐妹想想。”

  陈惊蛰也靠前一步,紧紧握住范师傅的胳膊,“师兄,真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范师傅站起身,背对着她们俩,想了又想,才说:“范家戏院只是姓范,它有老板,有规矩!你以为这些糟烂事梁先生不知道?陈先生不知道?张沅祈的处分通告马上就要下来了,陈嫣父母这些年为了扶他上去也没少出力,一把年纪会不会被纪|检|委追责还说不好,他们各有报应,赶观妙出去已经是公事公办了。”

  观妙闻言,力气一松,脊椎弯了,瘫坐在地上。

  陈惊蛰不便多言,这一下午也劝了许多,提到梁季禾,她也就知道此事没有再更改的余地。

  沈时亦一边哭一边问:“赶观妙走是梁先生的意思吗?!那我们求求梁先生行不行?”

  “住口!”范师傅转身呵斥道,“你当梁先生是什么大善人,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人?!戏院多年来不挣钱,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未来戏院要跟电视台和政|府合作,一点口碑风险都不能留!”

  “……”

  原来是梁先生的决定。

  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说的“正义”和“更正义”就是这样的结果?

  陈子夜喉咙发酸,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捂住嘴呜咽地哭着,像是随时被人揪出来也没关系。

  她没有指责的立场,可是她比预想的更加难受,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说:

  我小沈的误会不超过1天。

  明天周一了!朋友们!好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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