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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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有那么一瞬,闻芊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然而老天爷好像特地要帮她确认事实,送来一阵恰到好处的轻风。

  遮住视线的仪仗被齐齐吹起,楼砚那张熟悉的脸无比清晰的映入眼帘。

  和以往的斯文儒雅不同,他侧脸的眉目略显萧疏清冷,带着几分陌生的不近人情。

  “怎么会是他?”

  闻芊有点意外,回过头时,发现朗许也正在不解地瞧着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楼砚在京城混得不错,但这个不错仅限于金钱上,因为他在信中所提到的只是说自己在做药材方面的生意,没想到他除了治病救人,还有算命卜卦的副业?

  能跟着皇帝出行,还有大批随从,看样子楼砚在宫里的地位似乎不可小觑。

  闻芊并不知其中利弊,因此第一反应倒是挺高兴的。

  在大齐当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连杨晋这样能靠爹吃饭的人,都得一步一步慢腾腾地升职,熬了两三年才熬到从四品,他能平步青云没什么不好。

  朗许扯了扯她的衣袖,抬手比划。

  闻芊抿唇望了一眼,“我也瞧见了,应该是他没错……”

  后者好似为难地挠挠头,又接着比了一通。

  她一边看一边含笑:“京城么,水土养人,改行了也不奇怪。”

  不过……为什么是道士?

  回家的路上,闻芊抱着胳膊一直在沉吟。

  圣驾回宫有一大堆事要忙,这天夜里杨家两父子都没能在家吃饭。

  闻芊是在晚间快熄灯时才等到杨晋的,他脸上有疲倦之色,带着一身风尘,关上门后先是伸手轻轻揽了揽她,方在床边坐下要水喝。

  “我没怎么煮茶,水是温的,你凑合着喝吧……”闻芊原已经准备睡了,披着外袍把杯子递过去,顺便也挨着他爬上床。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她抱着膝盖看他喝,略有些起皮的嘴唇总算被温水润出光泽来,闻芊把头搁在臂弯,忽然轻轻问:“阿晋,你……知道楼砚的事吗?”

  杨晋喝水的动作一顿,他身在锦衣卫这遍地长眼的地方,今日又随行迎驾,怎会不知那位大名鼎鼎的道长。

  他含着一口水,目光没看她,半晌才颔首咽下。

  闻芊不自觉往前挪了挪,好奇道:“他真的在皇帝身边当值,那你此前见过他么?是……怎么就进宫了?”

  杨晋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上年年末新上任的司天监,道号名为青玄,至于他的俗家名字是不是楼砚,我不敢妄论。”

  “司天监,是观天象测吉凶的那个?”她双目发亮,“能跟皇帝一同出行,意思是他很受看重咯?”

  她想得过于简单,从语气里能听出有无限的自豪,杨晋将杯子放下,神色微沉,“你别高兴得太早……知晓是谁向圣上引荐他的么?”

  闻芊摇头:“谁?”

  “曹开阳——”杨晋有意顿了下,补充道,“那个太监。”

  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闻芊的右眼皮就无端端一跳,在徐州遇到郭昀的情景瞬间就蹦了出来。

  杨晋将曹开阳干过的好事告诉了她。其实也没什么很稀奇的,从古至今,有权有势的宦官大多不是什么好人,而贪官也无非是千篇一律的贪污受贿、专横霸道。

  闻芊想不明白楼砚为什么会和这种货色同流合污。他虽然对自己人颇为婆妈啰嗦,可在外面总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从来视贪官污吏为世间败类,尽管不能为民除害,好歹也是身不能行,心向往之。

  他与曹开阳合作……能有什么好处?

  “我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闻芊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对方是个和楼砚形貌相似的人也说不定。

  “先不急,今天太忙了,明日得空我再仔细查一查此人的背景。”杨晋安抚她。

  然而无论“青玄道长”究竟是不是楼大奶妈,闻芊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前去拜访一下。

  她在家中坐不住,第二日没等杨晋查出结果,自己先收拾了一番准备去一探究竟。

  闻芊不是一个人去的,她临走时还带上了朗许。

  幸而北京城遍地是南来北往的能人异士,他高耸耸的走在其中也并非很扎眼。

  当务之急,第一要紧的是打听这位“青玄”大仙的住处。

  本以为京师那么大,寻人得花上好些功夫,不承想,兴许是对方甚为有名,她们随便找了间茶馆一问竟就问了出来——也不怪这地方好找,全京城只那么一家太清宫,别无分店。

  神宫在内城西北角,离护国寺很近。飞檐翘角在远山与绿树的映衬下透着层缥缈的意味,像是滚滚红尘里的蓬莱仙境。

  不知为什么闻芊一看就想到了济南雾山上的旧故乡,总觉得那建筑里总带了点熟悉的感觉。

  门前石阶下有个小道童在低头洒扫,她也不多客套,笑着走上前,简单粗暴地说明来意让他去通传。

  朗许迟疑地望向她,抬手指着大门。

  闻芊不在意道:“管他呢,真要认错了人,我们回去就是了。”

  他们俩没在空旷的长街上等太久,很快道童就小跑着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

  一听这句话,闻芊便知道自己并未看错,打了个响指朝朗许扬扬眉:“看见了没?”

  后者摇头轻笑。

  太清宫内要比京城的其他地方更加清静,袅袅香烟中偶尔能听到幽雅的琴声与诵经声。

  道童将他二人引入一处别馆,倒上热茶后便躬身告辞。

  闻芊和朗许在那间屋内百无聊赖地转悠,才拿了卷放在架子上的经书,身后的珠帘一阵响动,她转过头,视线和来者不期相撞。

  怔了片刻后,各自相视一笑。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别站着,先坐。”

  “不敢不敢。”闻芊佯作惶恐的调侃道,“青玄道长何等人物,岂能与我们这般的无名小卒同桌而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

  楼砚穿的还是道服,不过比起昨日那身要素雅不少,他无奈地笑笑:“得了吧,你的奉承话我可不敢恭维。”

  说完便放下卷帘往里走,视线随即落在了朗许身上,不咸不淡地颔首,“你也跟来了?”

  尽管年长楼砚几岁,但朗许总是莫名地有点怕他,闻言缩在闻芊背后默默地点头。

  “诶,正好。”她拉住朗许的胳膊侧身让了让,“你给他瞧瞧嗓子,那方子他一直有吃,可大半年了也没见起色。”

  楼砚已经在桌前坐下了,闻声冲他示意,“行,过来吧。”

  朗许磨蹭了片刻,绕过闻芊老老实实地在他对面坐好,很听话地挽起袖子让他把脉。

  楼砚略诊半晌,端详他的脸色,颔首吩咐:“张嘴。”

  他张开嘴。

  楼砚拧着眉毛,颔首瞧了一阵,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情况并不是很好:“我告诉过你这药吃了以后一日至少得喝十壶水,你是不是又忘了?”

  朗许急忙摇头。

  他神色怀疑地冷眼瞧他,良久才开口:“发声。”

  朗许顺从的“啊”了一声,嗓音仍旧嘶哑难耐,像口破了的锣鼓。

  “这药你吃了没用,那就换一副,正好前些天圣上赏了我不少雪莲,我再另外给你开个方子试试。”

  言语间,楼砚伸手端起茶水饮了一口,面容蓦地沉了沉,朝底下呵斥,“什么粗茶也敢拿上来?没瞧见我正招待客人么,还不去换一壶!”

  小道童原在旁边出神,被他喝得一怔,赶紧应声利索地跑上前来把水撤下。

  闻芊看着那道童出去,和朗许无言地对视了一眼,歪过头来问:“我说楼大夫,你是甚么时候弃医学道的?听说……皇上很器重你,信上怎么没见你提?”

  楼砚回答得很肤浅:“机缘巧合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们呢?十一月都到济南了,耽搁了小半年才抵达京城,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末了,又问,“你们眼下住在哪儿?”

  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闻芊却并未一语道破,“住在城南太师府杨家。”

  “楼砚。”她语气平平,“我和杨晋私定终身了。”

  楼砚整理袖子的手有半刻停顿,随即他叹出一声来。

  “我就猜到你们俩这么折腾,迟早是有一天得假戏真做……说说吧。”

  换好的新茶又奉了上来,还多添了几碟糕点。

  闻芊借着一盏茶的功夫长话短说地把在济南的经历一一道来,期间也不着痕迹的继续试探他在京城的人脉与活动,然而无一例外的,都被楼砚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了。

  时至正午,道童在他们谈话期间摆好了一桌精致的素宴,虽然道士并没强制戒荤腥,但考虑到朗许的病情,楼砚还是坚持让他用点清淡的食物。

  饭桌上的气氛有种陌生与熟悉交织起来的尴尬,闻芊无法言明那究竟是种什么感受,先前想好的许多话与疑问,竟莫名地有些说不出口。

  约摸是在饭菜摆好的时候,门外的小道士隔着帘子请他示下:

  “真人,诚意伯的大公子求见。”

  楼砚正在布菜,闻言连头都没抬:“他来作甚么?”

  小道士手里举着个锦盒,“秦公子说有要事相求,希望真人能赏脸一见。”

  他将盒子打开时,闻芊发现那里面装的是一柄玉如意,通身翠得发亮,一看便知是上品。

  诚意伯秦君是承明三年被当今皇帝赐封伯爵的功臣之一,由于前段时日的宁王案被牵连,如今还在牢里蹲着。

  所以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他儿子登门拜访是为的什么。

  楼砚只略一思忖便冷哼:“这种破烂玩意儿也送得出手,我现下不得空,让他请回吧。”

  小道士领命退下。

  闻芊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喝了口汤觉得没什么味道。

  一顿饭吃到后面兴味索然,没等她开口问曹开阳的事,午时刚过,宫里便有宦官来传圣上口谕,宣青玄真人即刻入宫,一屋子的人对此似已应对自如,很快收拾好车马。

  楼砚将她二人送到院中,临行前在闻芊肩头一拍,“你们在京城尽管玩儿,若遇上麻烦,来找我就是。”

  他言罢,匆匆回房更衣去了。

  小道童把闻芊和朗许引到太清宫外,两顶小轿早已备好,整整齐齐地停在台阶下。

  不远处则站了个身形清瘦的青年,适才捧玉如意而来的道士正在和他交谈。闻芊不自觉转过头,那青年看上去愁容满面,把被退回的锦盒又往那道士手里塞。

  对方仍旧例行公事的摆首。

  他咬了咬嘴唇,双腿一屈,险些给他跪下了,幸而这小道士动作快,扶着他的手拦住。

  “姑娘,该上轿了。”

  闻芊看了一眼唤她的道童,一言不发地弯腰钻进去。

  小轿晃晃悠悠,闷得人心里发慌。

  朗许在到家时拉住了闻芊,用手指极缓慢,极认真的给她比了一句话:

  “你有没有觉得,小砚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闻芊当时抬手把他胳膊一推,口气随意地让他别多想。

  朗许犹豫着点点头。

  可这句话却让她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宿。

  夜里,杨晋在桌前给她削桃子,闻芊拥着被衾怎么都无法释怀。

  “你要去怎么不提早告诉我?”他把切好的油桃装盘,端到床边去喂她,“问出什么来了吗?”

  闻芊并未张嘴吃,只用手接着半块桃子,神情凝重地摇头:“没有,他嘴巴很紧,我一句也没套出来。”

  她思忖了半天又把桃子放了回去,抱膝问道:“你能不能和我讲讲那个曹开阳?”

  杨晋嚼着食物,依言挨在闻芊身边坐下,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曹开阳最早其实是建元帝的近侍。

  “由于太/祖严禁内侍干政,所以先帝也不喜宦官,连带对自己身边的人也一样严厉苛刻。那会儿当今就已经开始结交宫中内官了。

  “曹开阳很会审时度势,在今上靖难南下前便决定倒戈相向,不仅为他提供线索,在靖难途中又送去不少可靠的情报,好几次替他化险为夷。

  “当今念他有功,登基后便给了司礼监承笔太监的位置。”

  杨晋用手指摩挲下巴,“承明初年的时候,宦官的地位还没现在这么显赫,这老太监韬光养晦,一直很低调,圣上觉得他用起来顺手,最后提拔成了东厂的掌印太监……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当时和他一同晋升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之前我也同你说过。由于近来当今有兔死狗烹之势,我猜,他或许是想自保才招了楼砚进宫,欲讨圣上欢心。”

  “他要自保,谄媚讨好这倒也情有可原……”闻芊若有所思,“只不过,楼砚图什么呢?”

  她下床去走了两圈,忽然转身,“我记得,徐州的那个少监郭昀是曹开阳的干儿子,如果楼砚和曹开阳一早就联手了,那郭昀会不会是他的人……还有济南府的花让。”

  以及被救出来给他制药的殷方新。

  闻芊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在春夜里无缘由地打了个冷战。

  “所以那个不想让我上京的幕后主使,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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