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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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章

  排山倒海的地动终于偃旗息鼓,暴雨般的沙石流入地缝之中,最后归于平静。

  “呜呜”而鸣的北风卷来一股呛人的硝烟气息,在空荡的四壁间发出回响。

  杨晋伏在地上,从碎石堆里支起身子,紧绷了一天的四肢早已失去知觉,他咳了口血,强撑着抬起头来。

  周遭很静,太安静了。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巨石之下的人。

  闻芊离他大概只有一丈的距离,月蓝的长裙覆着厚厚的灰尘,左腿自膝盖以下尽数淹没在山岩铁青的轮廓中。

  什么也看不清。

  有那么一刻,杨晋脑子里空白一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直到她微弱的轻咳声从咫尺传来,他才蓦地回神。

  闻芊艰难地偏头抖了抖满脸的灰,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里却撞入一块不近人情的大石,她发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开了口:“我这腿,今年好像总是多灾多难的,就没消停过,一次来的比一次厉害。”

  “等回去了,你记得带我去拜拜火神,再顺道去拜拜西天如来……也不知,满天神佛日理万机,有没有那个空闲……”

  杨晋并未说话,四下里只能听到她轻到幽微的嗓音。

  闻芊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说我……还能跳舞吗?”

  一瞬间,他心口好似被利刃划开,针扎般的刺痛。杨晋略有些不稳地站起来,奔到那块巨石下,低头猛提了一口气。

  闻芊瞧见他满身的肌肉迅速绷起,原本已愈合的刀伤骤然裂开,她后悔不该说那句话,迟疑着想制止:“杨晋,伤……”

  尚未说完,便听他低吼了一声,岿然不动的山石竟真的微晃了一下,随后一点一点被人用蛮力推着从原地滚开。

  她是到这个时候方感觉到难过的。

  杨晋甚至来不及喘气,飞快在闻芊身边半蹲下,小心翼翼将她扶起。

  她很冷,手脚冰凉,双唇几乎不见血色,饶是这样,闻芊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抬头往他怀里靠,像是有些贪恋他胸膛的温度。

  杨晋握住她的手轻放在唇边,不敢去看她的腿,只咬牙别过脸,顺势把她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动作既轻柔又迅速的将人背在了身上。

  他抿着嘴不言语,闻芊也就只好顺从地歪在他肩头,静静看他。

  疲惫了一天一夜,杨晋的步子却依旧沉稳,他似乎害怕自己还不够稳,每一步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面色冷然而沉静。

  隧道的那一端走了没多久便豁然开朗,原来出口在这么近的地方。

  闻芊总觉得自己似乎好长时间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明明在幽暗的山洞中走了那么远的路,出来时天却还未亮,高低起伏的远山近树皆是阴暗不明的黑色。

  杨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背着她一路走。

  她不知道周遭是何处。

  他没说,她也就不问了。

  萧索的风里夹杂着深冬的冷雨,细碎冰凉,却湿不了衣衫。

  闻芊仰头看了一阵后,才垂眸望向他,柔声道:“其实我都没告诉你。”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挺讨厌你的。”

  杨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行。

  她若有所思地在往昔中回顾:“那会儿……感觉你这个人啊,不解风情,油盐不进,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讲话说一句能怼三句……”

  “我闻芊,长那么大,自己有几分姿色心中还是有数的。在台上的唱曲儿的时候,多少人看我的眼神都是神魂颠倒……你也不是没偷偷瞧过我的,对吧?”

  他默然未语。

  “别不承认,那天在乐坊我都看见了。”她笑道,“所以啊,我当时认为你和那些人大概没什么两样,顶多算个长相还过得去的伪君子。”

  天光并不亮,可大概是早已习惯了黑暗,闻芊能清晰的勾勒出杨晋此刻锋利的眉眼。

  “可是后来,在一起久了,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从清凉山庄开始就发现了……”

  闻芊伏在他肩头,自言自语道:“这个锦衣卫大人,很正经,很可爱……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的,撩一下就动气,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又很靠得住。”

  “所以我……”

  雨天山路泥泞,杨晋足下一滑,虽然身形半点没有摇晃,但他还是抬手狠狠扣住了旁边的树干,血迹斑驳的手背上,青筋张牙舞爪地凸起。

  闻芊掌心贴着他手背握了片刻,随后伸出手去,轻柔地把他紧咬着嘴唇的牙松开。

  “阿晋,天底下有许多事是不能预料的,不会有谁的一生可以平安顺遂,毫无坎坷。

  “万物此消彼长,有舍有得。”闻芊垂头靠在他鬓角,“对我而言,你能安然无恙,我觉得很值了。”

  她凑上去,微凉的唇瓣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亲。

  “别为这件事自责,好么?”

  好一阵都没听见杨晋回答,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散下的发丝正好遮住了他的眉眼,因此闻芊并不清楚此时他心里有着怎样惊涛骇浪,或是百转千回。

  夜色清冷而绵长,树丛在风中浅唱沉吟,良久才得到他低低的回应:

  “嗯。”

  济南城还在沉睡在深夜里时,郊外的梅庄却已经灯火通明。

  花让是在用过晚饭后才得到的消息,一直派人暗中打探官府和山洞的情况,直到听说千佛山脚被炸,这个素来文质彬彬的书生居然也一蹦三尺高的跳起来骂道:

  “殷方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猛一拍桌,把手下惊得不自觉抖了抖,巴巴儿地将他看着。

  “早就知道,这种邪教反贼,脑子里的坑比海都大,成日里只想着怎么丧心病狂了,根本不该信!”

  花让拍完了桌,似拿不定主意地朝自己的手下摊开手,“现在该怎么办?闻芊要是死了,我怎么向他交代!?”

  探子乍然被他点名,也不知晓该如何交代,只好更加严肃地盯着地面。

  花让头疼地抚着额,指尖在案几上颇有节奏的轻叩,最后倏地睁开眼,往三十六计中捞了一计出来。

  闻芊在睡梦里听到了清脆的鸟鸣。

  叽叽喳喳的,伴随着翅膀扑棱的声响,旋即便有沉甸甸的雪团从枝头落下。

  周遭清静得像是在深山古庙,她以为自己尚未睡醒,待鼻尖嗅得一缕淡淡的清粥香气,腹中的饥饿才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闻芊缓缓抬起眼皮,简陋的屋舍和角落的蜘蛛网齐齐映入视线。

  记忆仿佛出现了断层,她回想了半天才陆陆续续的想起自己之前在干什么,目光不经意一转,杨晋那双映着微光的眸子便猝不及防地与她相撞。

  他的神情与昏睡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眼底下多了圈青黑,长睫低垂,正拿着巾子在给她擦脸。

  见她转醒,杨晋动作停了停,将手放在了一旁。

  “这什么地方?”闻芊试着坐起身,冷不丁牵动了伤腿,撕心裂肺的疼痛把浑浊的大脑一扫而空,骤然清晰无比。她险险地将一口凉气咽了回去。

  杨晋忙过来搀她坐好,扶起不那么软的枕头垫在身后,此处大概不怎么来客人,床榻同棉被都带着些潮气。

  杨晋随即抿唇在床边坐下,“沿途碰到的一户农家,向他借住的。”

  闻芊听完颔首,“那还真是凑巧……我睡多久啦?”

  他将炉上温着的汤药端出来,“一整天了。”

  药香泛着苦味,在汤匙的搅拌下不住朝空气里扩散,闻芊瞧了会儿,笑问道:“这么好啊,还遇上个郎中?”

  杨晋摇头说不是,“是止疼的药。”

  他吹去浮在水面的滚烫,舀了一勺要往她唇边送,闻芊靠在床上轻声嗔怪:“我伤着呢,你喂我啊。”

  杨晋把勺子搁了回去,闻言连分毫犹豫也没有,径自饮了一口,揽住她的脖颈,覆上唇来吻了下去。

  闻芊微微有点惊讶,因为自己是本能的调侃,但他却不是平日里的一笑了之。

  杨晋动作很温柔,好似许久之前那种荒唐的灌法全然没存在过一样,灼热柔软的唇瓣把微苦的药汁从齿间渡过来,不疾不徐,照顾着她病中干涩的咽喉。

  松开她后,杨晋用手指拂去唇上的水渍,又再喝了口,抬起她下巴喂过去,然后又喝一口,如法炮制。

  一系列连贯娴熟的举动让闻芊一时竟忘了关心脚疼,待整碗药喝完,她方得了喘息的机会,抬袖掩着嘴,受宠若惊地笑说:“今天怎么这么上道?好不习惯。”

  他启唇大概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有那个心思与她打诨说笑,只问:“要不要喝水?”

  “要喝。”闻芊应完,支起右腿将手搭了上去,歪头看他在炉子边忙活。

  老旧的茶炉表面凹凸不平,茶壶已倾斜成一个弧度,若让杨老瞧见估计又得不痛快好一会儿。

  杨晋将粗糙的茶碗用沸水烫过三遍,才把清茶倒了进去,没嗅到茶香,也许是个寡淡得尝不出味来白水,但她居然觉得,这种清淡的香气也出奇的好闻。

  杨晋坐回来时,闻芊倾身在他侧脸上刮了刮,柔声道,“干嘛呀,受伤的明明是我,怎么你瞧着比我还难受。”

  茶碗还握在他手里,听了这番话,杨晋却没递过去,只定定地与她对视,“相信我,能治好的。”

  闻芊怔了怔,就见他接着道:“爷爷久经沙场,遇到过无数比这个还严重的伤情,从前我的手被打折,就是他医好的,你的腿……也一定可以治,相信我。”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能治好”,闻芊从这番言语中多少也听出了他心中的没把握,先是笑了笑:“好好好,可以治。”

  随即又宽慰道:“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我吃饭的手艺又不止这个,什么琵琶啊,瑶筝啊,箜篌啊,我都……”

  她未说完,杨晋忽然垂头打断,“可我想看你跳舞。”

  他咬咬牙,拽紧那床做工粗拙的被衾,“可我想看你跳舞啊。”

  闻芊颦眉看着他,唇角几乎快要绷不住地往下压了数次,在杨晋抬头再要开口时,她蓦地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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