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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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闻言,花让有些意外地扬眉,“原来不是么?昨日在园中,我见她带着杨大人你的腰牌,还以为你们已经……”

  他忙将杯子放下,拱手道:“花某失言了。”

  杨晋对准竹笛的吹孔试了两下,并不介怀地摇头:“小事而已,无妨。”

  为表歉意,花让仍是提起茶壶亲自给他斟满茶。

  “这家的秀芽是从蜀地千里迢迢买来的,算得上精品,权当我向你赔不是。”

  知道读书人麻烦多,杨晋倒也给面子的抿了一口。

  “不过,话说回来……”

  花让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虽为旁观者,但短短一日却也瞧得出,杨大人对闻姑娘处处留心,严厉不足,关切有余,想必……也非全然无情吧?”

  杨晋持杯的手闻之顿了下,眸中隐隐带着迟疑,只是掩饰性地把茶喝完,并未接话。

  花让手炉似的把热茶捧在掌心里,神色间笑意未减,“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未曾向她吐露过心意么?”

  他嘴里含着满口的茶水,目光半是思索半是恍惚地盯着桌角,在咽下去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恕我冒昧,说几句不好听的。”花让终于把杯子搁在了手边,身子微倾,面向他,“闻姑娘的身份,此前我也有所耳闻。风尘里打滚的女子,有她们自己的那套处事章法,大部分男人——包括你我,仅仅只平日里相处是很难察觉的。

  “她们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因为缺少依靠,心思总是比较深,时常做事会留一手,这叫给自己准备后路。”花让朝他无害地一笑,“你们相识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她是不是很爱与你调笑?也很爱把终身大事挂在嘴边,随随便便就能‘以身相许’?……”

  话音未落,就被“砰”的一声骤响斗然淹没。

  漆黑的刀鞘将坚硬的红木桌砸出一快裂口,足足插/入了半寸之深。

  杨晋握着刀鞘,双眸凛冽。

  尽管花让并没挑明,他也一听就知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杨晋冷声问道:“你查她?”

  此刻若有熟识的人在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花让不太想摸老虎的屁股,当即连连摆手:“不不不,杨大人你多虑了。”

  他好脾气地笑道:“花某也有不少走南闯北的朋友,知道广陵城艳压群芳的闻芊姑娘并不稀奇。之所以有此一言,纯粹是过来人的经验,一番好意罢了。”

  杨晋从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收回视线,似乎把某些血腥的想法强压了下去,只面容冷峻地提刀在手,转身便走。

  “杨大人。”

  他刚行出三步,花让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他背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他语气波澜不惊,“你从不敢与她表白心意,其实潜意识里也在担心。

  “担心她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笑而已。”

  微微下垂的刀鞘蓦地撑得笔直。

  杨晋握刀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最后缓缓松开,偏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地冷哼了下,随即举步出了乐器行。

  花让一路目送他行远,方才意味不明地轻笑,撩袍坐回了原位,端起他未饮的秀芽,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杨晋觉得自己不应当把花让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此人言语刻意挑拨,句句绵里藏针,他又不傻,如何听不出来。

  但所谓“动之以情”有时真的很厉害,无论心中怎样告诫自己要明镜止水,却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许多事,在没被人道明之前可以心安理得的存于不为人知的暗处,那或许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正因未曾捅破,尚能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太平。

  可一旦越过了那一线,谁也无法保证,迎来的会是海晏河清,还是分崩离析。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说出口的,打破僵局最大的风险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刻,那些长久以来深埋在夹缝中的心绪挣扎着破土而出,荒草一样迅速蔓延疯长。

  他在屋中枯坐了一整天,把花让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回忆。

  看着身侧的火光油尽灯灭。

  看着素月分辉,沿墙角一路爬到青花牡丹的茶壶上。

  散碎的银光顺着细腻的纹路发出星辰般的微光,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我喜欢她。”杨晋五指扣紧,在起伏了无数次后,他空旷的心海里只留下了这四个字。

  我喜欢她。

  花让说得并不都对,但也有那么一两句略有可取之处。

  他们之间,总得有人先迈出那一步。

  杨晋其实也生出了一点私心,生出些许想用实际来反驳花让的念头。

  他不一定会输。

  几个时辰后,黎明攀上了窗户,隐约能听见早起的下人在外窸窸窣窣的打扫。

  杨晋难得的感觉到时光如此漫长又煎熬,他在渐次明亮的晨曦里下定了决心,抬起僵硬了一夜的手,推开门走出去。

  闻芊才把自己收拾整齐,菱歌便进来说外面有人找。

  这倒是个很会掐点拜访的客人,哪怕再早上半刻,她绝对会闭门不见,连等都不必让他等了。

  闻芊打起帘子,外间挂着的那副雄鹰展翅图前,花让正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欣赏,约摸是听见脚步声,这才回头来冲她一笑。

  “闻姑娘,打搅了。”

  花让并非空手而来,他还带着礼物——是此前答应过闻芊的一支夜箫。

  这个人素来圆滑,八面玲珑,言行举止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似乎谁看了他都会萌生好感。

  瞧他们二人像是有事要单独谈,菱歌把茶点放下后,知情识趣地溜了。

  “这箫是前几日一个同乡替我带来的,我久不用夜箫,搁着也是搁着,正好送给姑娘你把玩。”他将盛放乐器的锦盒递上去,“夜箫只有四孔,是苦竹所制,这支比较细,所以音较高,你试试看。”

  花让很是贴心地开始给闻芊讲解,从音色到吹奏,不遗巨细,何其耐心。

  倘若换个年纪稍小的姑娘,或者就在闻芊十五六岁的那会儿,大概很容易被他牵着走,甚至还有可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但她毕竟吃了那么多年的红尘饭,定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花让此番来真是和她谈琴论调的,久在乐坊里的人都明白,什么“改日得空了,挑支好箫送你”之类的话不过是客套的说辞。

  闻芊支着下巴听他扯了半柱香的淡,终于笑着开口:“花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借着送箫的名义来,应该是有别的事要说吧。”她懒懒道,“我耐心有限,你不妨直言。”

  被她一语道破,花让也不窘迫难堪,反而波澜不惊地把手上的箫放下,“让姑娘见笑了。”

  他不着痕迹地将方才的尴尬揭了过去,“我只是在朋友那里打听到,闻姑娘这趟是奉诏上京授艺,由云韶府拟的文书。”

  闻芊颔了颔首:“嗯?”

  他笑道:“云韶府是朝廷官署,里头的水深得很。

  “我对你们这一行有所了解,舞乐之事,所求不过娱己,娱人而已。娱一人与娱千万人孰轻孰重,姑娘应该早就心中有数。”

  她听出点猫腻来:“怎么,你也想留我?”

  “在下是惜才。”花让说道,“打第一眼起,花某就知道闻姑娘的琴艺远不止于此,与其埋没宫中,姑娘何不留在济南?我花家有足够的财力与势力,能聘请天下名师,也可保姑娘一世无忧。”

  闻芊挑起眉,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你要我留在你们花家?”

  “不错。”

  在她问出这句的时候,花让的视线微不可见地偏向了门外,又很快收了回来。

  “我听说了。你从前是广陵乐坊的顶梁柱,也曾和两浙总督、巡按御史、松江总兵交好过,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却因为出身的缘故做不了正房,所以至今未嫁。”

  他顿了顿,“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替你保个大媒。”

  闻芊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别开脸,自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随后转过头来看他。

  “花先生,你是第一次认识伶人吗?”

  “同那些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来往,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什么偏房,正房……”她抱起胳膊不以为意,“我闻芊是匹野马,深宅大院关不住我,莫说花家,便是世家大族,皇宫禁庭也一样不感兴趣,您还是别费心思了。”

  杨晋侧过身轻靠在墙上。

  刺目而耀眼的日光迫得人睁不开眼,他只好垂下头去,在冬日的清晨里打了个寒噤,握成拳的手在袖下颤得厉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起。肉体凡胎禁不住如此力道,指缝间隐隐渗出一抹殷红。

  杨晋闭目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吐出来,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举步离开。

  拉长的影子在门前一闪而过。

  闻芊背朝着门没能留意到,只执杯挑衅地冲对面一笑。

  也就是在他行远的刹那,花让的神色蓦然收敛,眉宇里有几分高深莫测。

  “闻姑娘志向高远,花某确实佩服。”

  他歪在圈椅里,两手交叉着看她,“那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你也不肯留下吗?”

  闻芊脸上的表情如他所愿地起了变化,“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不用管是谁告诉我的,只要知道消息可靠就行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好好斟酌。”花让站起身,“不着急,想好了随时来山庄找我。”

  他略拱了拱手,就此告辞。

  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关村子的事,闻芊平生只告诉过杨晋一个人,她相信不会是他,杨晋没那么傻,就算真要对付自己,也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

  可这个花让似乎又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想必在他们“偶遇”之前,还偷偷暗查了许久。

  为什么非得要她留在济南府不可呢?

  这路数给闻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不久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对了,那个太监。

  在离开徐州之前,郭昀也是开出条件想劝她回江南,那时只当他是要找杨晋的麻烦,而今回想起,却总觉得二者间有种微妙的联系。

  他们好像,都不太想让她进京授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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