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_姑娘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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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被杨晋带到杏林医馆门前时,闻芊深感撒谎不易,但事已至此再打退堂鼓已经迟了,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医馆里原有一老一少父子两个大夫,年轻的出诊去了,唯有老人家留下看店。

  短暂的问诊把脉之后,闻芊坐在病榻上,戒备地盯着他。

  老大夫站在她对面,也神情肃然地盯着她。

  两人就这么相视许久,大夫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瞧姑娘这伤,不像是被蛇咬的……”

  闻芊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断:“怎么不像了?”

  后者伸手比划,“你这两个印子,距离能有这么长,可寻常的蛇,两牙之间最多也就这么短。”

  “不错,是条大蟒蛇。”

  杨晋听完就诧异地望向她。

  老大夫狐疑道:“可若真是大蟒蛇,牙印也不至于这么浅。”

  这马跑得着实天外飞仙了点,闻芊不过顿了片刻,仍决定把一本正经的胡诌进行下去:“你们没见过,那蛇头大,牙短,身子细,竹青色的,尾巴尖上有一抹红,溜得也飞快,往草地里一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老大夫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偏偏很较真,“蛇要么大,要么小,岂有头大身子小的。倒是有种蛇头较大的绞花蛇,可那牙也不应该是这般……”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闻芊托腮笑道,“老先生,你该多出去看看才是。”

  他思索须臾,竟颇有求知欲,“姑娘能否把这蛇画出来我瞧瞧?”

  “我不画,我也不会画画。”

  “随便勾两笔也行。”

  “让我画是要给钱的。”她挑眉。

  “……”

  尚未给诊金,就先讨着要银两,纵然行医多年,老大夫还是惊呆了。

  生怕他俩再争下去没完没了,杨晋只好先将大夫送出去,托他开副避毒的方子,以防外一。

  直到行至门口,老大夫还喋喋不休,像是非得要把这大头蛇一说与他讨论出个一二来才作罢,杨晋无奈地笑笑,连声敷衍着应了。

  闻芊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探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不多时见他回来,忙摆好姿势,郑重其事道:“多半是个庸医。”

  “大夫说没事,应该不要紧。”她能如此活蹦乱跳的,想必也无碍。

  方才还打算证明自己没中毒不必大费周章的闻芊,经过和大夫那一番理论,已生出“我就是被蛇咬了,很严重,不治会死”的倔强来,当即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没准儿后劲大呢,我觉得自己现在挺难受的……头晕,犯恶心,还很想吐……”

  说着她痛苦的颦起眉,作势便要往后倒,然而还没等靠到软枕,一只有力的手忽将她后背托起,闻芊尚未开口,杨晋温热的掌心就覆了上来,贴着她额头,就这般静静地停了许久。

  温暖的脉搏在肌肤间平和地跳跃,他眸中的神情较之平时多了些冷峻,拧着眉不知瞧着什么地方,好一会儿才缓缓撤了手,轻叹出声,“是我考虑不周,今日不该让你去的。”

  这番道歉,倒让闻芊没由来的一阵内疚,再也生不出什么使坏的心思,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一时便僵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病榻靠窗,初冬的风将帘外的铃铛吹得叮叮作响,送来一股雪晴云淡日光寒的冷寂。医馆临着街道,市集上乍然喧哗的动静几乎瞬间就传到了屋内。

  闻芊好奇地转头扒在窗边,但见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在墙上张贴告示,周遭则围聚着一群踮脚瞧热闹的老百姓。

  “官府这是在作甚么?”

  杨晋摇摇头,他刚从外面回来,也不明白广陵知府在闹什么幺蛾子,依言起身,“你躺着,我去看看。”

  说完便出了门。

  闻芊倚在窗旁,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杨晋走过去。那边官差贴完了通告,一回头与他打了个照面,貌似吓得不轻,两人不住抓后脑勺,最后愣是往他手里塞了几张还没贴的告示,颇有几分当面行贿的意思。

  她在屋中看得直笑。

  不多时杨晋就回来了,拿着厚厚的一叠纸。

  “官府的悬赏通缉令,我料想,多半是谭复的意思。”

  闻芊接过他递来的一张,粗略看了看不禁咋舌。

  一百两黄金广招天下能人异士除山中鬼祟。

  “一百两,你这位师兄倒还真是舍得……”

  杨晋却并不看好地皱起眉,“谭师兄还是太着急了,眼下用这种法子,只怕会适得其反。”

  告示牌前站着一群目不识丁却还奋力伸脖子张望的路人,官差摊开文书在旁朗声宣读,读到“一百两”和“黄金”两个词时,四面八方的目光堪比熊熊大火,顷刻燃起一片轩然大波。

  人群中,几个布衣短打的男子挤了出来,勾肩搭背地走到近处的小酒家里。

  富贵人家吃酒上酒楼,寻常给不起几个子儿的人便知情识趣地往街上巴掌大的酒肆中凑。

  酒家虽小,但五脏俱全,只摆得下五六张桌子的厅堂中座无虚席,后厨飘来菜肴的香气,桌上一群三教九流推杯换盏。

  此刻因为天阴,室内点起了昏黄的灯,就着窗外滚滚的寒风,显出一丝“浊酒一杯家万里”的江湖豪情来。

  布衣男子们寻到那张已坐了两个人的大方桌坐下,对面一个小胡子起身给他们倒酒。

  大口吃了几片肉垫肚子,其中一个便开口谈起悬赏的事。

  “一百两黄金,哪怕咱们兄弟几个平分,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说得对。”另有一人附和,“管它什么山鬼,多半就是个块头大一点的山猪,唬人罢了。”

  听了这一席不怕死的言论,角落里一直默默不语的矮个子神色惶恐地打了个哆嗦。

  “那、那不是山猪,绝对不会是山猪。”

  此时才有人想起什么,“对了,李铁锤不是见过山鬼吗?让他来带路最合适不过。”

  矮个子却大惊失色,忙不迭摆手,许是由于害怕,倒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死活堵在嗓子眼儿。

  众人即刻表示赞同,“铁锤,这山鬼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他脸上有坑坑洼洼的淤青与疤痕,全是新伤,在座的都听说他前段时间被鬼揍过,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却来了兴趣。

  “他……他就是鬼啊,孤魂野鬼,力大无穷,人高马大,招子青灯儿似的,一掌还能拍碎大石头。”

  矮个子说得语无伦次,众人也听得趣意寥寥,感觉还不如说书先生讲得精彩。

  “甭管是人是鬼了,早早下手,别让黄金给旁人抢了先。”

  一干地痞混混凑在一块儿想对策,满脑子都是杀山猪的法子,计划列了一大堆,最后才发现面临一个大难题——如何把山鬼引出来?

  “我早些时候听说,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对小孩子很感兴趣,咱们不妨找个小娃娃试试?”那人想出这么个绝妙的主意,不禁沾沾自喜。

  一语既出,坐下连声称赞。

  “若是……不小心把人折在里头了怎么办?”

  他说不要紧,“一口咬死了是山鬼干的,反正刀剑不长眼。咱们要杀了那怪物,大伙儿还得把咱们供起来,谁会想这么多。”

  地痞们纷纷觉得有理,当下把酒喝光,各怀鬼胎地往外走。

  杏林医馆内。

  闻芊坐在床榻上,看着杨晋手里的那碗黑咕隆咚的药,登时有种“杀敌一人,自损三千”的悲凉感。

  她往后挪了挪,笑靥如花,“不用了吧,不是说皮肉伤么?”

  “皮肉伤也要防患于未然。”杨晋坚持道,“毕竟谁也不知你那个‘大头蛇’是什么来历,若有大夫从没见过的毒也说不准。”

  随着他的逼近,苦味朝她汹涌而来。

  闻芊如临大敌般皱紧了眉,毕竟她一向身体康健,哪怕为数不多的病痛,楼砚也是贴心地准备药丸,从不喝汤药。

  “太苦了。”她嫌弃地别过脸,“我不要喝。”

  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病!

  杨晋无奈地看着她:“你多大了,喝药还要人劝?”

  闻芊轻哼,“我多大你还不知道么?上回谁非得要我叫他哥哥的?”

  无意与她斗嘴,杨晋垂头试了试药,提醒道,“你确定现在不喝?药凉了更苦。”

  现在不喝的意思,就是过会儿总得喝。闻芊颦眉赌气道:“就不喝,凉了也不喝。”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歪头冲他促狭地一笑,半带戏弄的开口:“除非,你喂我。”

  闻言,杨晋默然与她对视,眉峰好似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对她这如此明显的挑衅半晌没有接招。

  闻芊便料到他不敢,笑容里不禁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的自信。

  杨晋看着她狡黠的目光,片刻后忽然勾起嘴角,轻描淡写地上前,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指间的肌肤滑如凝脂,他扣住她脸颊,将盛着汤药的白瓷碗沿送在饱满鲜艳的唇上,两相对比,竟衬出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来。

  浓稠的药顺着唇线滑进去,苦涩在味蕾中炸开了花。

  闻芊瞠目结舌。

  一则吃惊杨晋会真的动手喂她,二则是被他喂的方式惊呆,这手法何其娴熟,若说是喂倒不如说是灌更贴切,真有几分给诏狱里的嫌犯喂□□的架势……

  很快,一口苦药毫无悬念地呛在咽喉,她当即咳了个死去活来,碗里的汤汁洒在了衣襟上,这一变故反而让杨晋手足无措。

  他慌忙拿开碗,先是给她拍背,随即又取了巾子替她擦拭,擦了一阵,才发现手下高低起伏,不大对劲,赶紧又撤了手,前前后后好不狼狈。

  闻芊只顾着咳,一时也没留意被占了便宜,还未缓过气就指责道:“杨晋你到底碰没碰过女人啊,有你这么喂药的吗!”

  叫她这么一说,杨晋也生了不悦,回了句:“没碰过!”末了又颇不服气地开口,“这么喂药又怎么了!”

  闻芊咳得面颊微红,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恼道:“喂药自然是要以口相就,以口相就你懂么!”

  他愣了一瞬,继而皱眉:“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理所当然,“就是不可能这么做我才说的啊,谁想喝这玩意儿了!”

  “你……”杨晋语塞了一会儿,得知她的想法不由愠怒,“简直胡闹!”

  闻芊反驳:“你才胡闹!”

  认识了这么久,杨晋多少也知道和闻芊吵架是没法讲道理的,因为她理直气壮,而且不会有分毫内疚。但按捺半天,他仍旧气息不顺,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双方同时轻哼了一声。

  闻芊对着杨晋的背影努努嘴,低头扯了扯衣裳。

  她在床上坐着,他在墙边站着,两人各自气各自的,谁也不先出声说话。

  尽管已经发展到相看生厌的地步,杨晋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兀自面朝着墙上所挂的那幅经脉图,挨个挨个数穴位。

  那半碗汤药孤零零地摆在床头。

  等闻芊将衣衫上的汤水擦拭干净后,药已经差不多凉透了。

  她这会儿觉得百无聊赖了,于是拿余光悄悄看了他几眼,杨晋背脊站得笔直,挺拔如松。

  闻芊手指捻着青丝把玩,眼珠转了几圈,忽而满不在乎地开口:“我衣服脏了,你要赔我。”

  杨晋微偏过头,略有几分无奈:“知道了,我会赔的。”

  见他出声了,她心中一亮,故意清了清嗓子,支起下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大人,你这样往后可不好讨媳妇儿。”

  杨晋虽无动于衷,闻芊倒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把头发在食指上挽成圈儿,“得学着怜香惜玉啊。”她似是随意地一字一顿道,“连城。”

  他蓦地转过头,只见闻芊笑得一脸灿烂,本欲开口问,想想又有些多余。

  “干嘛,这种眼神。”她哼了一声,“有表字了不起么?不让人叫。”

  杨晋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想叫就叫吧。”

  他一旦服软,整个人就褪去了锋芒,若不是时常看到腰间的绣春刀,闻芊真不觉得他像个锦衣卫——相识至今,她也没见过他穿飞鱼服。

  很多时候,杨晋更像是一个爽朗温和的少年郎,或许还带了点公子哥脾气。

  闻芊拍拍衣裙从床上下来,“不玩了,我得回去了。”

  他并无二话,只嗯了声,“我送你。”

  胸前一滩深浅不一的黄色,瞧着怪恶心的。大概看出她很嫌弃,杨晋脱下外袍给她遮住。

  闻芊也不同他客气,翻身下床时,却不经意瞧见手边那张告示,白纸黑字,赏金的数目能晃瞎人眼。

  她到底隐隐生忧,回眸又望向长街。

  会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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