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擦伤_垂髫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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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擦伤

  元银整个身子向前一个趔趄,险些磕着院内的石阶。

  “谁啊?”他撑着笤帚,恶狠狠地转身,眼神四下一扫,便瞧见树上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

  祁荀环着胸,整个人懒懒地倚在树上,他侧首下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极府里风流痞坏的公子哥。

  元银质问的声音大了些,扰了屋内对镜梳妆的白念。

  屋内摆着一张紫漆描金山水榻,榻的后边两扇菱花格扇,白日里窗子大开,正巧框住外边葱郁的绿意。

  白念坐于紫檀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儿微微一愣。

  “是谁一大清早的惹人清净?”

  流音放下手里的步摇,绕到榻前的格扇,向外望了一眼。

  院外,元银面色涨红,手里的苕帚重重地敲着院里的海棠树。“笃笃”的声音传入耳里,这架势,恨不能将树上的花苞连带着那居高临下的祁荀一并敲落下来。

  “小姐,是元银同阿寻起争执呢。”

  “那阿寻可有吃亏?”

  白念这话几乎脱口而出,水灵灵的圆眸里藏不住焦急。

  元银的来历她尚不清楚,只祁荀是她亲买来的,自是要比旁人上心些。

  流音轻笑着绕道白念身后,面上是一幅见怪不怪的神情。她在白府伺候了十几载,约莫知晓下人之间的明争暗抢,这种争执的戏码多了去了,她若件件在意,桩桩回禀,岂不是平白浪费时间。

  “这些事自有吴管事料理,哪需小姐操心。再者,大家都是初来扶安院的新人,小姐偏了谁的心都不好。”

  她拣起妆奁内最后一支步摇,轻手簪在白念才绾好的发髻上。

  流音说的没错,府里新来的人手不止阿寻一个,她若处处偏着阿寻,底下的人哪会服气?

  步摇上的银蝴蝶在白念耳廓边上晃,她望着铜镜里一晃一晃的银蝴蝶,心里顿时漾起几丝烦闷。

  葡萄紫的衣袖从桌案处拂过,还未等流音出口制止,这抹紫色的身影小步紧走地来到晃晃荡荡的珠帘前。

  “小姐。”

  白念冲着她眨眨眼,细长的食指碾在红润的檀口上,而后拨开一侧珠帘,向外边探去。不插手便不插手,立在一旁偷偷地瞧总行吧。

  流音瞧她整个身子贴在门框上,嘴里嘀咕着:“这新来的阿寻除了样貌出众外,究竟哪处好了,能教小姐这般上心。”

  “样貌好便足够教我上心啦。”

  白念盯着院内,不假思索地回道。

  其实这话沈语安也问过,白念并未扯谎。她买下祁荀,确实是因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除此之外,若非要加上些甚么,她自己也觉得奇奇怪怪的,说不明白。

  思及此,白念晃晃了脑袋,回神去瞧院外。

  这一眼不瞧也就罢了,她瞥见后,巴掌大小的脸上血色全无,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至嗓子口,着实吓坏了。

  珠帘外边,元银陡然抄起手里的苕帚,使了劲朝海棠树上的祁荀砸去。

  白念捂着嘴轻呼了一声。

  她亲眼瞧见,苕帚擦过祁荀的手背,树上的人儿原先站着好好的,眼下一个‘咕噜’摔落了下来。

  “阿寻!”她挑开珠帘小步跑去,眸子湿漉漉的,还沉浸在方才的余悸中:“哪里伤着了?”

  祁荀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气,这香气比那树上的海棠花苞还要好闻。

  他一抬眸便瞧瞧见白念发髻上的银蝴蝶绕在耳间,眼前的小姑娘受了惊吓,眸底圈着泪,像朵雨后初绽的娇花。

  还未等他开口,立在身后的元银膝间一软,跪在地面率先回道:“小姐,是阿寻动手在先,小的只是被气急了,这才失手伤了他。望小姐明察。”

  这话便是将矛头指向了祁荀。

  众人齐刷刷地向祁荀望去,只见祁荀捂着手背,默不作声地站在海棠树下,他眉头虽拢在一块儿,眼神却是不愧不怍,半点没因元银的话而感到心虚。

  反倒是元银,说完这句话,一双眼飘忽不定地落在地面,心里打着小九九,一直不敢直视旁人。

  “你且说说,我何时动手了?”

  他开口时应付裕如,同元银气急败坏的神情相比,瞧着反倒占理。

  元银自是隐去拿苕帚干扰祁荀修枝一事,只说他修剪花枝时,将手里的残枝抛落在自己身上。说话时,他左右环顾着院内,却见院内地面上空无一物,连片海棠叶子都未曾见到。

  “怎么回事?”元银瞪圆了眼:“方才还有一地花枝的。”

  祁荀隐去一抹讥笑,那些花枝,早在白念出屋子那时,就被他以几枚石子击远了,眼下也不知落在某处草垛子里,同泥地里的残枝落叶化为一片。

  “那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元银仍是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话里头的意思无非就是祁荀耍手段使阴招,存心给他下套。

  然而,话多惯会出错。

  说到后边儿,元银非但没能嫁祸于祁荀,反倒愈发不能自圆其说,言语间的妒意似能淹了整座扶安院。

  白念有些忍不住,双手插在盈盈一握的腰间,整个人都气鼓鼓的:“阿寻虽生得修长劲实,原先却是个读书的文人。他没甚么身手,如何教树枝稳准击中你的后背?”

  元银愣了一瞬,有些昏头。若非脊背处仍有些隐隐作痛,他甚要怀疑自己记岔了。

  可小姐说得不错,祁荀应是没甚么身手的,否则方才笤帚将要落在他身上时,他大可轻而易举地避开,也不至从树上滚落下来。

  元银浑身是嘴也说不拎清,正此时,吴管事闻声而来,他瞧见元银跪在地面,便知这人惹了事。

  “小姐且消气,莫要被底下伺候的人气坏了身子。元银的事自有我来处理,小姐进屋歇会吧。”

  吴管事是白府的老人,处理府里的事情得心应手,不过是手底下的人起了争执,弄清原委后,依照府里的规矩该骂则骂,该罚则罚,没甚么难的。

  有吴管事在,白念没甚么好操心。

  “那此事便交于吴管事啦。”方才元银喋喋不休的争辩,当真吵得她脑袋疼,眼下有吴管事接手,她也懒得去管。只是祁荀手背有伤,且是破皮见血的,不好好上药包扎,恐溃烂发炎。

  白念担忧的眼神落在祁荀的手背上:“这伤口得快些处理才是。”

  “小姐宽心。我这就唤沈家小姐前来瞧瞧。”吴管事福了福身子,这话算是说到她心窝子里去了。

  沈家是医药世家,她的阿爹沈清延也算是永宁颇负名望的郎中。沈语安自幼跟在沈父身后耳濡目染,闲来无事,就随着沈父一并抓药诊脉,本事虽没她阿爹高,医些小病小痛却不在话下。

  院子里的人散去后,独祁荀留在扶安院内。白念捧起他的手,只一碰,祁荀便锁起眉头,腕间条件反射地僵了一瞬。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小姑娘眸子清澈,抬眸望了他一眼,见他抿嘴不出声,复又垂下脑袋,鼓着双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清清凉凉的气息落在手背上,祁荀的眉头拢得更紧了。西梁这几年不算太平,祁荀一路行军打仗,没少受伤。有那么一回,他身下的马受了惊吓,控制不住,敌军借此机会,在他的左肩处划下了一道三寸大小的口子。

  彼时,鲜血汩汩而流,黏住了贴身的里衣,他的左臂若要使劲,那便是剜心般的剧痛。所有人都皆头皮发麻地倒吸一口凉气,唯有祁荀闷声不哼地坚持了三个时辰。

  末了回到军营,衣裳同伤口紧紧地黏腻在一块儿,二者分离时,撕扯到伤口,纵使他额间尽是细汗,医士也从未从他嘴里听过一声‘疼’。

  刀伤剑伤都捱下来了,区区被笤帚蹭破了手背,哪会有甚么疼意?

  更何况,被笤帚砸落,纯粹是他自顾自演得一出好戏。

  元银圆头滑脑的性子他着实不喜欢,这样的人留在扶安院,迟早会出事。他原想着给元银一些教训,谁料垂眸时,正巧瞥见隐在珠帘背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是觉着他可怜吗?那他就将计就计,再可怜些吧。

  从树上滚落时,稍加掩饰,旁人瞧着胆战心惊,可他却是半点儿也没伤着。

  白念哪知晓他的这些伎俩,小小的脸鼓囊囊的,小心翼翼地替他吹着伤口。

  说来也怪,手背的伤原是不疼的,可被白念轻轻柔柔地一吹,他好似又觉得疼了。

  白念的手软软糯糯,像块棉花托着他掌心。

  “阿寻手上生了好些茧。”

  常年持木仓握剑,磨出硬茧再寻常不过。

  祁荀收回手,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家徒四壁,迫于生计,只好做些体力活。”

  闻言,白念眼尾红红,打心眼儿里心疼眼前的漂亮哥哥。明明甚么都出众,偏偏命不好,当真可怜见儿的。

  小姑娘难过神情落入祁荀的眼里,祁荀惯是不喜欢娇里娇气的姑娘,这些姑娘时不时红眼眶,动不动抹眼泪,他瞧着就觉得心烦。

  换做之前,谁要在他面前呜呜咽咽,他定是拿块帕子堵住她的嘴,然后再将人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偏白念也是娇滴滴软乎乎的性子,方才在院内就眸底圈泪,到了屋子里头,眼尾仍是红猩猩的,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祁荀见了,心里虽有烦闷,可他恼得却又是另一桩事了。

  “小姐对谁都这般心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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