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坏话_垂髫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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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坏话

  听那张扬跋扈的声音,不需猜便知她是永宁长史之女赵婉。

  长史的府邸同白府离得近,是以二人出门时,时常碰着。只是赵婉擅妒,又因着家里有一官半职,心气儿极高,二人认识的年限虽久,关系却有些水火不容。

  有那么一回,沈语安组局玩叶子牌,赵婉落处下风,又不甘轻言认输,故而后边几局,没少耍赖使诈,那一日,从清晨到傍晚,白念输了不少宝贝,便是她自幼垂挂腰间二指宽的玉牌,也尽都被赵婉没皮没脸地要了去。

  眼下,赵婉仍是不肯退让:“这是我的位置。白家小姐还是另寻他处吧。”

  白念心情尚且不错,不愿同她起争执,反正茶桌方方正正共有四面,赵婉同她侍婢拢共才二人,流音不在,算上自己与祁荀,正巧能坐下一桌。

  见白念并未让位,赵婉瞪圆了眸子,然她很快便端出一副官家小姐气度:“你要坐便坐吧,左右你不过是个低微的商户之女,便是与我同位而坐,也攀不上官家的门楣。”

  西梁的士民等级不算严明,商户也能占据一席之地。然而文人心气高,便是圣上多有倡行商贸,他们仍觉得士农工商中,商户是万般下品中最最低劣的一层。

  诸如此类的话,白念听多了,最初的时候,她还会同赵婉辩上几句。几回交锋下来,她也算知晓,有些人虽饱读圣贤书,末了却是个蛮不讲理且听不懂人话的。

  她兀自斟了盏茶,双手捧起后,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水先苦后甘,很能解渴。

  双唇染了茶水,水盈盈、红润润的,瞧着很是动人。

  “你翻来覆去也就这一句话,能否说些新鲜的让我听听?”

  赵婉面色一僵,狠硬的话还好还嘴,偏白念性子软,轻轻柔柔的一句话,既令赵婉难堪,还教她无从辩驳。她咬了咬牙,思忖了半晌,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白念姿色天成,是永宁城出了名的美人儿。白家虽没甚么权势,碍于其腰缠万贯的身家,平日里府邸的吃穿用度却远好于有官职在身的沈家。这样姑娘,除了在地位权势上做些文章,她还当真想不出甚么诋毁的话。

  说起吃穿用度,赵婉瞥了一眼白念今日的衣着,瞧见她穿了去岁的式样后,复又讥讽道:“这套衫裙应是玉华阁去岁的旧款,衣料色泽虽稍差了些,配上妹妹却是恰到好处。”

  白念抬手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衫裙,这衫裙无碍观瞻,分明是好看的。

  赵婉这么说,无非觉得她配不上玉华阁的新式样罢了。

  可配与不配,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是以白念浅笑了一下,并未搭理她,反而是招呼立在一旁的祁荀。

  “阿寻,你坐下喝茶吧,不必这般拘束的。”

  祁荀是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平日里若他坐着,一旁的人唯有站立伺候的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既隐身于白府,礼节规矩就得按照底下的人来。方才白念落座时,他只是负手立在一旁,并未逾矩与她同坐。

  “你这般站着,着实太过显眼。”白念知晓他在顾虑甚么,只祁荀的身量样貌,光往那儿一站,便能惹来过往茶客的目光。

  祁荀余光落在一窃窃私语的男子身上,那男子边说小话,边打量着他。许是意识到这点,他颔首应‘是’后,拂袖落座,再未推拒。

  身旁忽有男子落座,赵婉下意识地往右侧挪了挪身子。她柳眉微蹙,以为白念故意同她对着干,分明是伺候人的侍从,怎可与主子同桌而食?

  赵婉正要说些甚么,一侧首,便瞧见祁荀棱角分明的下颌。

  她微讶地张了张嘴,永宁何时有这般好看的男子了?

  且这男子竟是白念带来的。

  赵婉悄然红了脸,然她很快便正了衣袖,敛起自己的心绪。眼前这男子生得好看又如何,说到底还是无甚权势的下等人。

  她一官宦人家出生的姑娘,要配也当配朝堂官职加身的少年郎,怎可同身份低微的人呆在一处?

  “仔细脏了我的衣裙。”

  祁荀一盏茶入喉,只觉得烦躁。眼前的姑娘不知打哪来的,一开口便如幽林深处的黑鸦,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且这姑娘性子跋扈,与白念娇软的性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这般来看,娇滴滴的姑娘也没这般讨人厌了。

  茶盏‘咯噔’一下置于茶桌,瓷质的杯底晃了几下,最终稳当地立于身前。桌面上静了一瞬,祁荀不耐烦地开口问道:“这位是?”

  白念仍处于方才的惊吓中,她眨了眨眼,木讷地开口道:“永宁长史之女。”

  “哦?”祁荀眉尾微抬,看似饶有兴致,开口说话时,却有些不屑一顾:“便是在刺史底下办事的?”

  他若记得没错,永宁的刺史好似姓李。

  赵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着,可四四方方的茶桌上,唯有这么几人。她平日里傲气惯了,自视高人一头,强压下心里余悸后,抬了抬下颌回道:“知道便好。”

  祁荀点了点头:“那便是闲冗官位,撤了也无妨。”

  话音甫落,赵婉的面色顿时好看极了。

  涨的通红的脸落入白念的眼里,她抿着嘴,偷偷地露出两个梨涡。

  掌管永宁城的长官为刺史,其下属僚佐中设有长史一职。

  长史在刺史手底办事,乍一听好像是甚么厉害的官职,然而这些名头糊弄寻常人家也便算了,偏祁荀在朝为官,侯府都是名流世家,对于西梁官位职事,他心里自是再清楚不过。

  长史是无具体职事的。赵婉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她爹爹名义上辅佐刺史办事,实则就是一徒有官职的闲散人员,平日里需得看李家的脸色行事。

  眼下被揭了短,赵婉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本想腾然起身打道回府,转念一想,若当真这般走了,反倒显她气急败坏、胆怯心虚。

  “一官半职也好过商贾人家。”她自知说不过祁荀,是以说话时,刻意望向白念:“永宁离绥阳近,指不定何时,还能谋个京官当当。你们没去过绥阳,自是不知外边如何繁华。”

  祁荀冷笑了一声。

  见二人不说话,赵婉自以为占了上风。她是去过绥阳的,也见过绥阳的盛景。永宁虽也不错,较天下脚下的的绥阳相比,仍是差了些。

  “绥阳流光溢彩,开铺买卖通宵达旦。那里的男儿郎自也比永宁要好一些。”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祁荀,言下之意大约就是,遍地的男儿郎,任捡一位都比她身边带着的男子要好。

  白念点了点头,随意应和着她,若不是还没等到流音,她怕是早早起身迈出茶楼了。

  赵婉惯爱吹嘘夸耀:“诸如那日在迎桥街上碰着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

  话未说完,祁荀便被送入口的茶水呛着。

  白念闻声望去,眸子里蕴含着关切:“你没事吧。”

  祁荀摆了摆手。

  “一提祁小侯爷就将他吓成这样,果然是成不了事的。”

  白念腾然起身,发髻上的步摇连晃了几下,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她赎出来的,入了白府,便是白家的人,怎容赵婉这般诋毁?

  “平日里多听你自诩端庄持重,谁成想一提宣平侯府那位,骨头便没二两重。”

  二层茶楼宽敞,并不是单列的雅间。白念说话时语气稍重了些,周遭的茶客听了,皆用余光瞥了几眼气急败坏的赵婉。

  赵婉面色一凝,自知被人下了脸面,若非她身后的侍婢拉扯着,她险些动起手来。

  正此时,流音提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包裹从楼道处走来。她一瞧见争锋相对的场面,忙小步快走地上前制止。

  “小姐。我才走开一会儿功夫,又发生甚么事了?”

  流音扯着她的衣袖,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她无甚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念好好的心情,尽被赵婉毁了。她怏怏不快地鼓了鼓嘴,懒得同她计较:“无事。这处太吵。我们回吧。”

  出了茶楼,外边是喧嚣的叫卖,相较于方才赵婉刺刺不休的声音,祁荀只觉得七弯街的叫卖温和极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姑娘,小姑娘双颊鼓鼓,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原以为白念小小一个,只有任人欺负的份,谁成想,将人逼急后,她还是有些小脾气的。

  祁荀勾了勾唇角,而后意识到自己心绪的转变,立马将唇线拉平。

  他竟因一姑娘心情大好?活见鬼了。

  可小姑娘既出言相助,他道声谢应也不过分吧?

  “方才多谢姑娘。”

  见他颔首,又记起方才对应如流的官职,白念猜测他应是书香门第出来,读过书的。有些人生来命苦也便算了,最怕是尝过蜜糖的滋味,眼下却只能将黄连的寒苦生咽下去,这等落差,并非寻常人可以捱过。

  白念心里一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阿寻,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也没甚么好的。你且想想,小侯爷常年呆在军营,定是个凶神恶煞、行事狠戾的人。”

  祁荀压根没将赵婉的话听进去,也知晓赵婉是死要面子在那扯谎。她若当真见过自己,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样貌来。

  可白念这番话,分明是宽慰人的,祁荀听着却觉得极为别扭,他撇了撇嘴道:“小侯爷...有这般不堪吗?”

  白念愣了一瞬,西梁确有不少关于祁小侯爷的传闻,传闻有好有坏,她也难辨真假。只一条确认无疑,祁小侯爷的手上定是沾了不少鲜血,思及此,小姑娘白生生的脸上顿时褪了血色,她晃了晃脑袋道:“打打杀杀...有甚么好的。”

  凶神恶煞、打打杀杀,怎么在白念眼里,他一战功赫赫的小侯爷竟跟那蛮横不讲理的土匪头子似的。

  见她一本正经说自己坏话,祁荀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法辩驳。

  白念领着祁荀回到白府,才入府,她便唤来吴管事交代事项。管事依照白念的吩咐,领着今日才入府的新人一一介绍,再三挑拣后,将四个瞧着干练,心思稳正的人留与扶安院。

  “今日且这样,下去歇着吧。明日再过来领差事。”

  众人应‘是’,祁荀正要随着他们退下,白念便冲他招了招手。她从流音手里接过七七八八的包裹,而后一股脑地塞入祁荀的怀里:“这些都是我嘱咐流音去买的,你且用的。如若不够,再同我说。”

  祁荀没有拿人东西的习惯,就连替他赎身的银钱,他都嘱咐丛昱备好了。待日后查清手里头的事,这笔银钱自会分文不差地还于白念。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推拒,眼前的姑娘便松了手,包裹零散地掉落下来,祁荀只好伸手接住。

  白家府邸颇大,房间数目众多,是以府里的下人无需拥挤在一处,约莫四人便可分得一间小室。

  祁荀与扶安院的四位同住。

  偏房的住处条件不算太好,祁荀虽是侯府小侯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却是不怎么讲究。军营那等祁寒溽暑的环境他都住下来了,又怎会计较可遮风雨的屋子。

  迈入偏房,他随手将怀里的包裹放置一旁的桌案上,正想换身衣裳,却见屋内的三位皆怔怔地盯着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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