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破灭_垂髫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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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破灭

  织里巷不大,因地处偏僻,采买不便,拢共才没几户人家。

  叩门稍一打听,便得了确切的住处。

  夜色深沉,住户劳累一日,到了这个时辰,大多已灭灯睡去。偶有几户人家燃着火烛,堪堪给这阴山背后一点光亮。

  二人行至一户破落的土屋,屋外竹木编制的篱笆围了一圈,竹门轻掩,并未阖上。

  祁荀推门而入,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丛昱取了屋外的油灯,火星跳动了一会,蹿得细长。他环视一圈,发觉屋内被褥整齐,半点没有歇下的痕迹。

  “主子。她该不会跑了吧?”

  说着,丛昱着手去翻木柜,木柜锁扣向上翻着,显然是没有落锁。

  油灯一照,里边空空如也。

  丛昱回过身子,这才发现祁荀面色深沉得可怕。

  也是。

  好不容易有些线索,还教人跑了,换作是他,也不会有甚么好脾气的。

  祁荀接过他手里的油灯,指腹捻着桌面残留的烛泪。

  屋内透着一股浓重的药草味,他寻到煎药的炉子,炉子冒着热气,想来应是还未走远。

  祁荀灭了油灯,喉间挤出一字:“追。”

  漆黑的夜里划过一道光亮,继而雷声大作,闷响了好一会。

  流音掩上窗子,叮嘱道:“今夜又是一场大雨,小姐切莫贪凉,万不可蹬被子了。”

  白念趴在榻上,双腿折起,雪白的手托着小脸,津津有味地瞧着上回未看完的秘戏图。

  她没将流音的话听进去,惹得流音绕过屏风一探究竟。

  “好呀小姐,您怎偷偷瞧这等画册。”

  白念像是馋嘴偷吃的小孩,被抓个正着,她委屈巴巴地望向流音,大言不惭道:“我就觉得近几日画工薄弱,想看些画册练练笔触。”

  若非流音在书肆瞥过几眼,她险些就信了白念的鬼话。

  “小姐拿秘戏图练画工?能练出甚么?”

  白念嘟囔着爬下床榻:“怎么不能练了,我画于你瞧。”

  她铺开宣纸,掭了笔墨。

  细软的狼毫贴着纸面,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身形。

  流音端着油灯自己去瞧,纸面上除了男子的廓形外,压根瞧不出这人的面容。

  “小姐,这谁呀。”

  白念笔杆抵着下巴,正思虑下一笔该落在何处。

  忖了半晌,她先在男子肚腹处画了三条横线,一条竖线:“你瞧,这不就画出来了吗?”

  流音掰着手指,认真地数了数:“八块耶。”

  说着又去翻了手里的秘戏图。

  “可是小姐,这画册的男子膀大腰圆,与你画得有些出入。”

  白念心虚地“嗯”了一声,讨嘉赏似的问道:“你不觉得我画得更好看些吗?”

  流音点头。

  确实如此。

  谁不喜欢身形硬朗的男子呢?

  这同男子皆喜欢身形曼妙的姑娘是一个道理。

  “那小姐画得是谁?怎没有五官呢?”

  白念卷起画稿,吹熄桌案上燃着的烛火。她推了推流音:“好流音。你家小姐困了,快去歇下吧。”

  流音乖乖地点头,直至她出了屋子,白念复又偷偷地拿出画卷。

  她提笔描下五官,最后在高挺的鼻梁下画了一道横线。

  “你平日里便是这般抿着嘴,不苟言笑的。可不能怪我将你画成这样。”

  白念轻轻卷起画卷,画卷贴在胸口,小姑娘眉眼弯弯,脑海中全是男人清隽的面容。

  一场大雨落下时,祁荀正在织里巷一刻不停地搜查。

  这场雨来得及时,就算是撑着油伞,也不可避免地打湿衣裳。

  妇人身患喘疾,又才用了药,想来应会顾及自己的身子,找一处可堪避雨的地方。

  离织里巷最近的,唯有北面破旧的小庙。

  祁荀功夫极好,纵身一跃,脚底划过树枝,唰唰声过后,压落不少残挂的雨珠。

  从高处往下望,破庙里灯火幽暗,临近草垛处,有一梳着妇人发髻的身影不断晃悠。

  祁荀眉头微松,径直朝破庙走去。

  兴许是感知到外边的声音,妇人心里一紧,忙隐身于敞开的门扉后。

  祁荀瞥了一眼门扉,并未戳穿。

  他坐在草垛上,对丛昱说道:“这雨颇大,一时半会应是停不了的。”

  “那今夜还走吗?”

  祁荀拨了拨额前头发,缓缓开口:“走,怎么不走。听闻这破庙邪乎,半夜总有孩提啼哭的声响,你若是不怕,便在这处歇下。”

  饶是知晓小侯爷打得甚么主意,丛昱仍是被他森然的语气吓着。

  更遑论是躲在门后的老妇人。

  她手里的包袱重重地砸在地面,里头残存的头面撒了一地。

  祁荀没有起身,他瞧好戏似的盯着捡头面的妇人。

  直至她尽数捡完,想要跑出破庙时,丛昱才伸手拦住了她。

  男人怒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别十二年,高嬷嬷,别来无恙啊。”

  老妇人身子一僵,面色惨白。她不敢转身,只紧紧地搂住身前的包裹。

  “公子认错了,我不姓高。”

  祁荀掀眼,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高殊,绥阳莫城县人,十四年前因欠债转入宁府当差,在将军夫人跟前伺候,两年后一场大火,死的死伤的伤,能活命的皆在册登记,唯有你不见了踪影。”

  “实在不知公子在说些甚么。我要回去了,屋门还没落锁呢。”

  老妇人到底是风里雨里来的,便是事态发展啊至这个地步,她仍是躬着身子镇定自如。教人听不出半点问题来。

  外边风急雨斜,一道横飞的闪电骤然照亮漆黑的夜空。

  得亏这一瞬光亮,丛昱这才瞧清妇人惊恐慌乱的面容。

  “丛昱。”祁荀递了个眼神,丛昱会意地抢过妇人怀里的包袱。

  祁荀拿着佛像前幽燃的火烛,缓步走去。

  包袱里除了些寻常衣物外,还有几个支离破碎的头面。

  “花丝镶嵌。这可不是民间手艺。嬷嬷若是不认,不妨去县衙走一趟。司珍房的首饰落入嬷嬷手里,旁得暂且不论,胡乱诌个盗窃罪名却是信手拈来。县衙刑法重,届时,还望嬷嬷能活着出来。”

  “你们是谁?为何要为难我一个老人家?”

  妇人脸上多细纹,被祁荀一吓唬,眉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祁荀拿出腰牌,腰牌上的’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嬷嬷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她想说话,却因害怕过头反而失了声。

  破庙里地处僻远,早已荒废。除了烛火呲燃的声响外,庙内静得可怕。

  半晌后,外边雷声渐息,雨势减弱。

  高嬷嬷知晓自己走投无路,只好如实回道:“这些确实是夫人身前的遗物。有些是夫人心善赏下来的,有些则是我出府时顺手带走的。”

  “你顺手带走的应不止这些吧。”

  这话里的意思,高殊再清楚不过了。

  几件头面不足为重,重要的是她带走的那个人。

  可她不能认,她一认,眼前之人压根不会给她退路。

  祁荀猜准了她的心思,觉得好笑。“你不认,我便会放你走吗?”

  高嬷嬷大骇,十二年过去了,之前躲在将军身后的人,显然变了。

  变成气势凌人、狠戾可怖。

  “是。小小姐是我带走的。”

  祁荀手里的烛火一晃,险些烫到手。他强忍将要失而复得地喜悦,开口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高嬷嬷面如土色,沉默良久。她一生做过不少亏心事,唯有这么一件,十二年来,一直压在心口,挥之不去。

  安身宁神的药也喝了不少,却仍是在午夜梦回时,大汗淋漓。

  “快说。”丛昱在一旁催促着。

  仿佛等得时间愈长,愈没甚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

  高嬷嬷嗓子微哑,摇了摇头:“兴许是被人捡走,兴许是死了。老奴也不知道。”

  一盆凉水彻头浇下,比外边的春雨还要冷上几分。

  祁荀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火星。烛火一会儿蹿高,一会儿又如黄豆大小。

  夜风一吹,眼前的橙黄色火星突然灭了。

  焦黑的棉芯冒着似有若无的烟,最后一滴烛泪落在祁荀的食指上。

  “主子。灭了。”丛昱想伸手接过。

  却见祁荀一动不动,拇指在食指的烛泪上反复摩挲。

  先前习惯了杳无音信。

  迟迟找不着人时,虽有失落,却也在堪能接受的范围。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些火星,以为要拨云见日,迎来曙光,到头来却是说灭就灭了。

  祁荀腕间送力,蜡烛被掷于破庙的某个角落。

  他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落在高嬷嬷身上时,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若非她抱走宁音,惹得将军夫人拼命往回折,她们二人也不会落得下落不明、命丧火海的下场。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祁荀抬眼,早没了方才的好脾气。他的声音里是遏制不住的怒气:“宁音去哪了?”

  下了一夜雨的,直至子时,雨才彻底停了下来。

  扶安院的石灯依然有光,倒映在院内积水上,黄澄澄的,反生一股暖意。

  祁荀停住步子,没往偏房走,反倒入了扶安院的院子。

  一步两步,最后在主屋门前停下。

  今夜,高嬷嬷的话宛如当头一棒,将他十二年来的希冀打了稀碎。

  高嬷嬷说,她抱走宁音,实在是缺钱。原以为将她卖给人牙子,能解燃眉之急。

  谁料十二年前西梁战火连连,食不果腹,三岁大小的姑娘身娇体弱,又干不了重活,买回去凭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实在没人敢要。

  高嬷嬷实在没辙,便狠心将她仍在逃亡永宁的路上。

  听到这些话,祁荀眸子猩红,胸口仿佛压了重石,久久喘不过气来。

  他差些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白府,又如何站在扶安院门前的。

  屋檐处还挂着雨珠,每落一滴,无异于刺在他的胸口。

  祁荀的手撑在梁柱上,正当他想要离开时,屋门’嘎吱’一声响了。

  洋洋盈耳的声音落入耳里。

  “阿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白念披着毛圈斗篷,赤脚站在他面前。

  祁荀的衣裳湿了一片,他生怕水汽弄湿白念的斗篷,稍往后退了一步。

  “我睡不着,便出来随意走走。”

  事实上,他也不知怎地就来了扶安院。仿佛见到小姑娘,这心里才能舒坦些。

  白念眨了眨眼,眸子比地面的积水还要清澈。

  阿寻说’随意’,她自是不信。若非遇上烦心事,亦或是想起不堪的过去,谁大半夜跑出来淋雨呀。

  只是祁荀不愿说,白念也乖觉地不问,她生怕自己口无遮拦,说出些伤人的话来。

  “外边凉,快进屋吧。”

  白念拽着祁荀的手往里走,转身取来晒干的帨巾,递至祁荀手里。

  “春雨易染风寒,你可别忘了,我前段时日没少遭罪呢。腥苦的药大碗大碗喝,流音还不准我吃甜食。所以你不能冻着,生病可难受了。”

  白念惯是能说,一开口便叭叭说个没完。

  她捧来手炉揣在祁荀怀中,四目相对,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呀?”祁荀摇头。

  他是不喜吵闹,可经不住白念盈耳的声音。瞧她小嘴一张一合,他这心里反倒了有了慰藉。

  “子时了,小姐怎么不睡?”他眼神一扫,落在桌案平铺的画纸上。

  “这么晚还在作画?”他轻笑一声,正要去瞧。

  白念蓦地瞪圆眸子,倾身俯在画案上,她捞起画纸,背过身,偷偷摸摸地卷了起来。

  她画得那些东西,同祁荀有关,又不太正经,完全是小姑娘暗藏的小心思。

  这些小心思若教眼前的男人瞧见,那可真是丢脸。

  白念将画卷紧在怀里:“我胡乱画的,入不了眼。”

  “我倒是学过一二。小姐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祁荀只听闻白家小家墨宝极差,连换几位夫子也没能救回来。至于丹青水墨,想必还有挽救的余地。

  白念沉吟半晌,并未应下。她心虚地瞥了一眼手里头的画卷,阿寻能教她甚么?教她如何画秘戏图吗?

  虽这般想,可她仍是留了情面:“好呀。等你何时得空,便来教我吧。”

  她是留了情面,可祁荀没留。

  “我现在就有空。”

  “现在?”

  现在都子时了。

  祁荀处理军政要务没少熬夜,可他似乎忘了,眼下与他同处一室的,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而是娇里娇气的的白家小姐。

  祁荀绕过她,拿笔蘸水:“笔尖不能太湿,更不能见水珠。”

  白念叹了口气,乖乖坐在椅上。

  月朗星稀,烛火幽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能漾起不少波澜。偏他们二人凑在一块儿,不是讨论调墨的技巧,便是商谈笔触的浓淡。

  “阿寻,你不累吗?”

  祁荀站在她身后,颇有种老夫子盯她练画的架势:“能帮到小姐,自是不累的。”

  白念撅着小嘴,可她累啊。

  她已然画了不少男子的廓形,到了这个时辰,手腕处隐约泛着酸痛。握笔不稳时,原先想以淡墨描远山,陡然变成了突兀的浓墨。

  好端端的山景,被她画得歪七竖八。

  祁荀摇了摇头,接过白念手里的狼毫,几笔过后,才勉强修复了这幅山水画。

  白念咬着指头,瞬间清醒。

  男人握笔时,正巧从身后环住她的身子。她的脑袋抵在祁荀的下颌处,说话时还能清楚感知男人微震的喉音。

  白念身子一紧,一手牢牢攥着垂落的衣裙。

  昏黄的烛火烘着她娇美的秀靥,秀靥上浮着两抹浅粉。

  远山景修改完,祁荀好似才反应过来:“是我大意了,小姐可是累了?”

  白念飞快地摇头,几乎脱口而出:“我不累的,还能再画。”

  祁荀却是不依她了。

  今日本就有些失态。

  没寻着音音,心里像是像蚁虫啮噬,搁在平日,这些摧心的不快意,他一人熬至天明,也就过去了。

  偏今夜,他总想着见白念,唯有见着白念,整个人才舒坦些。

  祁荀盯着身前娇俏的身影,他幼时也是这般教小阿音练字的。

  可那时宁音还小,握笔不稳,他便想着,等音音何时长成了,他再好好教她。

  眼下,兴许是没机会了。

  十二年前,饥荒战乱,一个三岁大小的姑娘,如何能在寒冬腊月里熬过去。

  就算是侥幸被人捡了,线索残缺,光凭小姑娘身上那枚二指宽玉牌,无异于水中捞月。

  祁荀一手撑着桌沿,若有所思地怔立。

  “阿寻,你怎么了?”

  白念转身,祁荀棱角分明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她瞥了一眼,而后垂下眸子,将眼神落在撑桌的手上。

  祁荀正在想宁音的事,压根没发觉二人贴近的距离,他手臂紧实,袖口挽至臂弯,只那么一撑,青筋乍现,线条流畅,眼前的小姑娘瞬间乱了呼吸。

  白念戳了戳他的青筋,压下去又能自己弹上来,很是有趣。

  “我手臂上怎瞧不出来。”

  说着她去挽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

  祁荀回过神,同她四目相见,瞧见她笑语盈盈的模样,恍神呢喃道:“音音...”

  白念挽袖的手一僵,桃腮带笑的脸上暗了一瞬。

  “音音?”她复又念了一遍,总觉着在哪听过。

  然这不是紧要的,比起熟稔的小字,她更在意音音是谁。

  光听名字,应是位姑娘。

  白念抿了抿嘴,伸手推了祁荀一把。

  二人共处一室,离得这般近,她险些羞红脸,可阿寻嘴里喊得,却是旁人的小字。

  她瞧得清楚,那男人在喊’音音’时,莫说是语气,就连眉目也柔和不少。

  祁荀被她轻轻一推,后退了一步。二人离了些距离,他才明白方才贴得过于近了。

  “小姐,是我失礼了。”

  白念抬眼去瞪他,气得她身上的斗篷也滑落一半。

  甚么失礼不失礼,难道方才唯有她一人胡思乱想,觉得暧昧旖旎吗?

  “我累了。你回去吧。”

  白念没了兴致,也不管画案上还未干涸的山水画,整个人往榻上一躺,翻过身子,将小脸埋在枕间。

  听着屋门嘎吱的回响,她才侧过身子,对着被褥一顿乱蹬。

  翌日清晨,地面仍有些湿漉,早春的粉白色小花历经风雨摧折,曳了一地,扶安院内,像是铺了条花路。

  白念辗转反侧一夜,没怎么睡好。流音进屋帮她洗漱时,她正顶着乌青的眼圈,疲懒地坐在榻上。

  “昨夜雷响雨大,小姐是不是没睡好?”

  白念摇了摇头。

  她哪是因这风雨失觉。

  阿寻嘴里的’音音’,才是最挠心肝的。“流音,我问你桩事。你说若有人下意识地喊别人小字,那他是不是很在意这人?”

  流音推了推窗子:“要我说,岂止是在意,分明是每时每刻都放在心尖上,一刻也不敢放下。”

  听了流音的话,白念立马酸了鼻子。

  午膳过后,积云消散,日头悬于屋顶。

  白念正在屋内小憩,合眼不过半柱香的时辰,院外便传来一阵热闹的声响。

  她挑帘向外走,却见她的阿娘搀着一束发男子,满脸堆着笑意。

  白念只以为府里来了客人,她理正衣襟,走上前开口问道:“阿娘,可是来了贵客?”

  柳氏今日心情极佳,她拍了拍白念的手背:“这是我流失在外的侄儿,柳詹。我瞧他可怜,便将他接进府里小住一段时日。”

  被唤作柳詹的男子挪近步子,他瞧见白念时显然愣了一下。

  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他一双眼直勾勾的,恨不能贴在白念身上。

  白念被他瞧得不自在,垂下脑袋后退了一步。

  这个举动落入柳氏眼里,面上笑意皱敛,眼底全是疏漠,仔细瞧还能瞧出几分嫌恶。

  “阿詹,我带你去住处瞧瞧。东厢房院落大,平日得空,也可在院里念念书品品茶。”柳氏扯了扯他的衣袖,附耳告诫道:“我不好容易将你接来,往后那种地方断不可再去了。”

  柳詹四下扫视,走走停停,眼神落在白府上下每一处角落。

  白念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家里来了客人,她理应做到地主之谊,折回扶安院也不像话。

  柳詹转着转着,便转至白念身侧:“阿姐。这院内的东西,能值不少钱吧。”

  白念见他两眼冒着精光,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来甚么滋味。

  她素来不是贪富嫌贫之人,只瞧见柳詹的怪举,总觉得心里不安。

  可这柳詹到底是阿娘的亲眷,阿娘待他好,将他接来同住,同她也算是血缘近亲,随意揣度,实在不像话。

  白念露出笑意:“阿詹可有喜欢的?”

  听她这般说,柳詹的眼神亮了亮:“我能要?”

  话音甫落,柳氏便揪着他的耳朵,好一顿责骂。

  早在柳詹来白府前,常嬷嬷便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眼下,院内还有几个人手,祁荀也在那。

  白念瞧见他,很快便垂下脑袋。反倒是祁荀,放下手里头的活,上前问安。

  “小姐昨夜没睡好吗?”

  白念鼓了鼓嘴,点了两下脑袋:“你怎么在这?”

  “东厢房缺人手,夫人便着管事的,从扶安院分去几位。”

  “从扶安院拨人?”流音的反应比白念还要大些,东厢房住着的这位,怎么说也不算是白家的人。随意拨几个侍婢伺候,已是足够。

  怎反倒从扶安院这儿要人呢?

  “小姐。阿寻是在你身边伺候的,怎能教他去东厢房?”

  白念眉头微蹙,转身望向热络的屋内。她的阿娘揽着柳詹的肩,向来自持的脸上笑意横生。

  她自幼赖在柳氏身侧,柳氏这发自肺腑的笑,她只见过几次。

  纵使白念不断宽慰自己,阿娘是主,柳詹是客,主人家尽谊,哪有哭丧着脸的,任谁都得摆出眉欢眼笑的模样来。

  可她仍觉着,眼下身处东厢房,她才是客居的外人。

  外头陡然吹起一丝凉风。

  白念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祁荀下意识地替她挡风:“柳公子这厢也安置好了,小姐莫要站在风口,仔细着凉。”

  白念小脸蔫蔫的,生怕自己疲倦的模样,怠慢了客人,也没多留,抬脚回了扶安院。

  流音还有些事,没回。

  她瞥了祁荀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问。”

  倒不是扭捏作态,实在是她有些怕祁荀。

  “我想问,你是不是哪里招惹了小姐?”

  祁荀的眉头拢在一块。他何时招惹小姑娘了?昨夜还一起学画呢。

  见祁荀不开窍,流音复又说道:“否则依照她的性子,定是不愿你留在东厢房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侯爷:我哪里说错话了?

  这章是把明天的更新挪到今晚一起发了。

  推一篇姐妹的文《我在御膳房当娘娘》by唐仕女

  为寻至亲,元宝假扮太监,十岁入宫,在云诡波谲的大晟宫中,低调做人,高调做饭,凭着实力苟了六年小命。

  却不料,一日天降横祸,她偶一失足,竟然被送去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紫宸宫!

  传闻中里头住着个嗜血如命,杀人不眨眼的妖孽君上。

  元宝:救命!

  前路茫茫,无光也要行,智商不够,宫斗不约,她只想凭着厨艺继续苟命。

  不料!

  这次的君上竟然是个小胃厌食的!

  这该怎么办?

  唯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上天入地,下穷碧海,也要撬开他的嘴!

  ————

  萧厌认定他这一生,将永坠黑暗,断情绝爱,机关算尽。

  可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她日日欢喜在跟前,变着花样给他做饭。

  在他不堪落寞时,她说:“要不要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在他隐忍蛰伏时,她说:“要不要给你做红烧肘子吃啊?”

  诸多美味,数不胜数.....

  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步步沦陷。

  待他霸业已成,琉璃宫阙,江山为聘,求娶美人归时,她却说:

  “不不不,我就喜欢御膳房。”

  翌日,一道圣旨从天而降,擢封御膳房为中宫,帝行民间习俗,入赘于此。

  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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